面对小男孩的问题,许仙缄默不语。

    师兄是谁?

    如果没去观音禅院,没进过珠中世界,他或许会回答。

    可得知师兄是世尊如来以后,他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眼前这个小男孩来历不明,说不定就知晓师兄的名号。

    没准又是一场风波。

    面对小男孩问询的眼神,他无动于衷,默默拔起一根银针,对妖气淤积处反复穿刺。

    “唔!”小男孩闷哼一声。

    他紧咬牙关,没有在意许仙的沉默,自顾自地说:“商周之前,佛道本是一家,佛门的如来佛祖,以前就是道门的!”

    许仙怔住了。

    身为佛门领袖的师兄,以前竟是道门弟子,这怎么可能?

    他忽然意识到,这小男孩见多识广,而且乐于分享,今日或许是他了解师门渊源的好时机。

    “如来佛祖怎么会是道门弟子。”许仙顿了一下,“你不会在胡说八道吧?”

    小白聚精会神地听着。

    了解三界秘闻,虽然对修行无益,但能开阔眼界,增长见识。

    回头还能讲给小青听。

    “本座亲历!岂能有假?”

    小男孩瞪大眼睛,沉声道:“商周交替时,如来佛祖乃截教首徒,于界牌关前,代上清圣人摆诛仙剑阵,迎战群仙,风光无量,那是载入三界史册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等等!

    师兄代谁摆诛仙剑阵?

    许仙懵了。

    “嗷!”小男孩疼得呲牙咧嘴,“你往哪扎呢?看着点!”

    许仙回过神,发现把小男孩扎出了血。

    他立即拔出银针,面露歉意:“不小心走神了,你接着讲,我会仔细的。”

    他面如平湖,内心却波涛汹涌。

    诛仙剑阵!

    这不是师父要教我的阵法吗?

    难道师父是......

    “那一战打得天崩地裂,截教寡不敌众,最终战败。”

    小男孩回忆着当年的盛况,感慨道:“号称万仙来朝的截教自此烟消云散,截教仙有的上了封神榜,有的加入佛门,有的成了坐骑,还有的不知所踪。”

    “截教的上清圣人也被道祖禁足在紫霄宫,已经两千年没出现过......”

    “嗷!”

    小男孩疼得面目扭曲,他大喊:“你到底会不会扎针啊,墙上的锦旗是你花钱买的吧?”

    许仙勉强笑了一下,随后放下手里的针。

    他没法再给小男孩针灸了。

    禁足?

    那不就是监禁的意思吗?

    倘若上清圣人是他师父,那他师父被关在一个叫紫霄宫的地方,已经关了两千多年了?

    这简直......无法忍受!

    理智宛如一叶扁舟,在情绪的风暴下岌岌可危。

    他努力平复情绪。

    师父也不一定是上清圣人,是上清圣人也不一定被禁足了。

    毕竟,他是实打实在师父身边长大的。

    “我不讲了,反正你也不懂我在说什么。”小男孩被扎疼两次,顿时没了说话的心情。

    他双目紧闭,瘫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一条没梦想的咸鱼。

    许仙默而不语。

    小白也不说话,她听出小男孩身份骇人,不敢轻言。

    一时间,保安堂陷入寂静。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男孩体内的妖气越来越少,最终彻底消散。

    他自己拔下银针,从床上坐了起来。

    簌——

    在许仙和小白的注视下,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就结了痂。

    又过数息,血痂脱落,露出白皙的肌肤。

    他抬头与许仙对视。

    许仙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捧了个场。

    “谢了!”

    小男孩攥紧拳头,眼底的怒火熊熊燃烧:“本座再去会一会那些黄毛耗子!”

    他穿上衣服,拔出三尖两刃刀。

    许仙观察着小男孩。

    相较上次见面,小男孩这次明显更强大了,许是法力恢复的征兆。

    他不清楚这个小男孩是谁,但从小男孩的话里,他能听出小男孩活了至少两千年,甚至还可能参加了两千年前那场大战。

    再恢复一些,说不定真能灭了观音禅院。

    “娘子。”

    “我累了,咱们关门吧。”

    他轻声道。

    心里有太多疑惑亟待解答,已无心再待在保安堂。

    “好。”小白善解人意。

    她走到门口,从内部锁上保安堂的门,然后握住许仙的手,牵着他从后门出去。

    站在狭窄的巷子里,许仙抬头望天。

    他知道谁能为他解惑。

    ......

    树叶婆娑,空气里弥漫着胭脂的香味。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庭院深处,一个娇小的身影坐在摇椅上,晃动着粉嫩的脚丫。

    她摇着团扇,娇滴滴地说:“李捕头点的这出《西厢记》,是我们宝青坊的拿手曲目,你们两个把词背熟了,到了表演那天,切勿出什么岔子!”

    不远处摆着几只箱子。

    箱子周围散落着戏服和道具,两个酒坛似的小东西扑在箱子里,翻来倒去。

    叮咣!当啷!

    嘭!

    咚!啪!

    翻箱倒柜的动静越来越大,还间杂着打碎花瓶的声音。

    女孩的脸色黑了下来。

    “真是蠢东西!”她狐魅般出现在箱子旁,把两个酒坛似的小东西拎到半空。

    这两个东西模样怪异。

    长耳秃头,貌似罗汉,神情痴迷,四肢短小。

    罗汉鬼。

    女孩松开手,放罗汉鬼自由落体。

    又在它们即将落地时,抬腿横扫,仿佛蹴鞠,一并踢飞出去。

    “滚去背词!”

    两只罗汉鬼划过一条抛物线,落进亭子。

    它们爬起来,嘿嘿傻笑。

    这时,女孩招了招手,散落在地上的戏服和道具盘旋着飞起。

    她留下了其中两套。

    剩下的晃动几下,悉数燃起妖异的粉色火焰,化作飞灰。

    “唱完这出《西厢记》,我也该找个地方躲起来。”

    女孩坐到箱子上,喃喃自语:“为成圣人,发下四十八重大宏愿,全没完成,如今天道催逼,两个老和尚要发疯了,世道往后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先去修罗城里躲一躲,看看形势。”

    庭院逐渐寂静下来,半晌,戏腔幽幽响起。

    “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