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日,晨早卯时初刻(5点15分)。

    天刚大亮,萧靖川便促着知县及一众衙门口吏役为正式聚集百姓发粮做起了准备。

    就在半个时辰前,知县吴德全带队,堪堪将人丁名册整理修订好。

    这刚打个盹的功夫,便又要起来做事。

    不少吏员衙役,尤是昨晚丁册熬了夜的,那都是面有愁容,闷闷不乐的苦挨模样。

    见此,萧靖川为振奋起大伙儿干劲儿,遂破天荒的铁公鸡拔毛,决定事成之后,大几十人的差役队伍,每人二两的赏钱。

    这么着,此一帮懒散惯的差役才总算是提起了精神头儿。

    分派了各自任务后,屁颠颠地劳碌去了!

    ............

    卯时二刻(5点30分)。

    派去分散各处街巷,响锣下通知的差役回还,身后也已悄然聚来了不少按耐不住的百姓。

    都言兵匪一家,之所以萧靖川甘心出这每人二两的赏钱,叫这帮货色帮办此事,而不用自己手底下的兵卒将士,亦是因着怕兵勇一时吓着民众,事情反倒难以尽快办妥。

    “将......,将,将军!”

    “萧将军!”

    此刻,暴下了一夜的雨,总算止歇,但天上仍显阴云满布,无有放晴之意思。

    萧靖川、邱致中两个,现下就立于县衙大门前。

    不远处,自翠玲平安归家后,大半夜便被叫来府衙办公的胡峻才,小步急跑着从巷口赶过来,瞧去干劲儿十足。

    “萧将军!回来啦!”

    “大部分派出去下通知的差役都回来了,后面还跟来不少百姓!”胡峻才言。

    “呵呵,好,好啊!”

    “峻才啊,你还是去盯着吴德全他们踏实把差事办好!”

    “我这儿派人手,这就将粮食都搬到衙门口来,保证供应你们发粮啊!”萧靖川笑言。

    “是,是,我这就去!”讲完,峻才意气风发地又回了县衙旁巷口发粮点位,似其于这府衙中办了几年的差,今日,总算是为百姓办了件实事,好事,他心里由内而发的透着欢喜,一来一回,步态都轻快爽利的紧。

    “哈哈,飞宇(邱致中)啊,你瞧那峻才,高兴的像个孩子!”

    萧郎同旁致中言语着,脸颊上亦涌着喜色。

    古语言,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

    眼下,萧靖川这一手开仓放粮,不仅是他,像致中、峻才这类读了多年圣贤书的,亦由衷的高兴。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无论当官取仕,还是上阵杀敌,所求者,初心谁又不想要个国泰民安呢?

    只不过大多人,宦海沉浮,坎坷际遇经历的多了,模样也就随着身陷泥淖而扭曲,变形了!委实可悲可叹矣!

    “哈哈,老萧啊!我忽地有个想法,想着给你提个建议呢,不知阁下肯听否?!”邱致中忽言道。

    “哦?还望飞宇先生赐教啊!”萧靖川现下心里高兴,遂配合做着仪态,躬身接言。

    “哈哈,老萧,眼下给平民放粮了,这等事往日兵营里自是看不到的。”

    “想来这般场面,纵是兵卒们看了亦会大受感染。”

    “既如此,你何不各部抽调些兵士,前来协助发粮?”

    “一来,叫舍身用命的将士能切身感受下,我们当兵打仗,到底意欲何为?”

    “都言当兵不过吃饷而已,但,如心中无保家卫民之心,终是不知大义也!”

    “二来,这些兵能与民众融到一处,这种设身处地为百姓办实事的体验,平日可是不多,待得他们归队,一传十,十传百,咱这队伍啊,假以时日,便可真就如你我所愿,成了铁打不散的正义之师啦!”

    “你,意下如何啊?”邱致中所虑深远,用心良苦。

    闻之,萧靖川深受启发,郑重点头。

    “好!好啊!”

    “长庭!”萧郎言。

    “在,将军!”顾长庭回。

    “去,城东、西、南、北,各部值守兵勇均通知一下。”

    “告诉虎臣、培忠、刘文炳、巩永固、许继祖几人,各部均抽调一半兵士,赶来城中县衙这里,由马铭禄统一调配,配合府衙差役发粮!”萧靖川令。

    “是!”长庭答言。

    “哦,对了,还有城东兵营内那拘押着的七百余募丁,亦叫培忠好生看护,全部遣到此处来,从旁观看。”

    “得令!”长庭拱手领命。

    随后,其疾奔而出,跨上府衙外拴马石前的马匹,一溜烟跑去办差了。

    见长庭飞驰而去,萧靖川收回视线,心中思忖,同旁邱致中续言道。

    “飞宇(邱致中)啊,由你刚提之建议,我亦引申想了下。”

    “我寻思,这日后,开仓赈粮的事,咱要多干!”

    “好处嘛,刚你提那几点,都对!”

    “除此之外,这么做,咱亦可大大挽回敌占区百姓之民心民意!”

    “朝中皆言,李闯贼的农民政策实乃洪水猛兽,毁我大明治世之根基!甚是可恶!”

    “但吾私以为,恰恰相反!”

    “闯贼的大顺军,不对贫苦的百姓纳粮,而将军饷粮草之需求全然转嫁到降官、降将及地主乡绅头上!”

    “咱以往虽老是诟病其宰大户,逮肥羊的做法,是土匪之行径,断不可长久!”

    “但,眼看其势力愈发壮大,整个黄淮以北,已尽入贼敌之手矣!”

    “这一项,你我身为起势发起者,必当认真分析研究。”

    萧靖川娓娓道来,所言入木三分,邱致中亦收敛心神,静听在旁,待其后话。

    “于是乎,我就想。”

    “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或整个北方,都将会陷在敌我双方无限拉扯之中。”

    “这样的局势,如我们能摒弃那些冠冕堂皇的所谓祖制啊,法理呀!”

    “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

    “特事特办,他大顺敌寇宰了大户,那我们就趁势夺他财货。”

    “他大顺贼寇战线拉的长了,无力督导均分田亩。那好,我们来给百姓重分土地!”

    “他们后勤补给不足,赈粮之事后继乏力,那我们抢他的粮,开放放粮给百姓!”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一句话!”

    “大明的旧秩序,南方不受战火波及之地,那我们暂且不论。”

    “至于这北方,核心思想就是一条!”

    “与敌尽争民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