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辰年,六月,黄道吉日。

    马祥麟、张鸾仪一对新人喜结良缘。几日后,邵捷春下令,命亲梁云率部赶往重庆附近三四十里处设防,派遣张令守黄泥洼。

    历史终究回到了它原本的轨迹上......

    至于夜凌空则告别诸位,一人一枪、骑着枣红马,孑然北上,行了半个多月,来到了陕西境内。一路上,他遇见过贼匪劫掠,也遇到过乱兵如匪。

    这世道,太乱。

    大明气数已尽,即便有崇祯这个还算勤政的皇帝,可整个帝国的根基已然烂掉,滚滚大势面前,纵然他执掌者这个国家最高的权利,却也只能绝望的看着朝局越发败坏。

    而今,夜凌空的手底下已经不知道染了多少鲜血。

    和在黑风山那会儿相比,他在杀人后,已不会感到恶心、愧疚,那种感觉早已随着不断地杀戮,而渐渐习惯,麻木,偶尔甚至还会因为杀人技巧的进步而喜悦。

    这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

    直到其差点误伤到一个孩子,这才惊觉到自己正朝着一个施暴者转变,久违的自我道德谴责令他一路懊恼不已,带着这等心情,其一路来到华阴县。

    大街人烟稀少,颇为萧条。

    这些年来,陕西天灾频频,贼祸不断。高迎祥、李自成,两任闯王皆发家于此。荥阳十三家七十二营,张献忠、罗汝才、惠登相,这些贼酋大寇,几乎清一色是陕西人。

    即便华阴县挨临西岳,人杰地灵,乱世下,却也不复昔日繁华。

    夜凌空牵着马,来到一家酒楼前,把马系在门前马桩之上,一进店,却见掌柜的在柜台里打着珠算,旁边挨着一名小二儿,靠着柜台,杵着胳膊,在那儿打瞌睡。

    掌柜听闻门口传来动静,抬起头,登眼睛一亮,转身在小二头上赏了一记暴栗:“嘿!客人来了,还给我在这儿偷懒!”

    小二被激的一下跳了起来,立马摆出一副笑脸,上前迎道:“这位客官,您要些什么?”

    夜凌空微微笑,随便挨了个空位儿坐了下来,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吃的?”

    小二道:“店里有些面食,驴蹄面、油泼面、奤奤面、烙白馍......”

    夜凌空打断话道:“哎?怎没有臊子面?”

    小二干笑道:“客官,做臊子面得有臊子,也就是精肉丁,可如今,这哪里还有肉啊?甭说猪肉,就是牛肉、羊肉、驴肉,也是统统没有的?”

    夜凌空好奇道:“这是为何?”

    “客官,一看您就是外地的。”

    小二继续道:“您有所不知......先说这猪吧......养猪呢,虽然可以上山割些猪草、野菜来喂,但也不能全吃这玩意,还得喂些剩饭,要不然这猪就长不了肉。可这些年,西北频频天灾,地里几近颗粒无收,人都快养不活了,要跟猪抢着野菜吃,又哪里来的剩饭去喂猪呢?也就一些大户人家才养的起,养到年底,再拉出去宰杀过年。”

    夜凌空道:“那牛呢?”

    小二轻笑一下,道:“牛就更不用说......就算有人买,咱也买不得啊?”

    ”夜凌空不解:“为何?。

    小二道:“官府不让杀呗......如今天下饥民成盗,令朝廷都头疼不已,官府不让杀牛,自然是为了留着牛去耕地......况且,谁家有牛的,大多数也都指望着牛了,若非老的动不了,谁舍得去卖?”

    “原来如此。”夜凌空恍然大悟。

    小二接着道:“再说驴子和羊,这两玩意只要喂些草料就能养活,扔山上放养都可,倒是有人来卖,不过呢也不是天天都有......驴子呢,可以帮家里拉磨拉货,所以,大多数老百姓也不愿意卖。也就这几年天灾人祸,家家没啥东西要拉运,这才有的卖,但也要过个十天半月,才有那么一两单生意,多数还是为了凑起钱,往南方逃难去了。”

    夜凌空微微一叹。世道艰难,受苦受难的终究还是底层的老百姓。

    小二继续道:“不瞒您说,我们一个多月都没宰驴啦,哪来的肉啊......就剩下些驴骨头了。”接着又道:“羊呢,倒是没搁四五天能来一趟货,可客官您今儿不赶巧,正好这店里的羊肉都卖完了,卖羊的还要等明儿才能过来......”说到这里,其忽然想起来,后厨还剩下一些羊杂,于是道:“客官您要是不嫌弃,小店还有一些羊杂,让厨子给你烧一份儿羊杂泡馍如何?”

    夜凌空手在桌子上一拍,道:“这个可以有,快快快!”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随手抛过去道:“有什么小菜也都端上来,把爷吃舒服了,少不了给你赏钱!”

    小二接过银子,两眼睁圆,塞嘴里咬了咬,欣喜道:“好嘞!大爷!您稍等。”

    说完一溜烟跑的没了踪影。

    不一会儿,小二端着一碟花生米,一碟咸菜,还有两茶叶蛋上来。紧接着,掌柜似乎有急,招呼小二过去,叮嘱了两句便匆匆离去。

    夜凌空捏着花生米、就着咸菜,才下了两口,门外进来一人。来者却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高瘦女子,相貌甚美,秀眉微蹙,杏眼含威,进来瞧见小二在那儿打瞌睡,登时青黛倒竖,满腔怒火。

    “来人啊!有人没有啊?怎么客人来了也不支应一声儿啊!来人!”

    那女子长相清秀,声音也清脆悦耳,只可惜脾气倒是不小。

    店小二被吓了一跳,见是客人,连忙赔笑上前:“来了来了......这位小姐,您要吃些什么?”

    那女子气冲冲道:“把好酒好菜给我端上来。要不然,姑奶奶我砸了你的店,烧了你的屋子。”

    夜凌空见她那副模样,忍俊不禁,笑了一声儿出来。

    那貌美女子转头朝他骂道:“笑什么笑?再笑姑奶奶我一剑刺死你!”

    夜凌空愣了一下。

    那女子见到夜凌空的长相,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生的一副极好卖相,心中怒气顿时消散。再看到他一怔,误会其是一个好色之徒,羞愤之余,却又暗自得意。

    “再看,本姑娘把你眼睛给挖掉!”

    美貌女子凶巴巴道。可那言语看似凶恶,听着却怎么都有一种“撒娇”腻味。

    说完青丝一甩,寻了个位子坐下。

    ‘神经病吧?’夜凌空满头雾水,暗骂道。

    片刻后,小二端来一壶酒,一碗油泼面,一碟花生米、一碟咸菜,上到女子桌上,又转身去了后厨。那美貌女子给自己倒了一碗,刚喝一口便喷了出来,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扣。

    再握着筷子在碟子里扒拉了两下,往桌子上一摔,骂道:“什么破店!拿着破酒、破菜招待客人!”

    话音落下,小二端着热腾腾的牛杂汤出来,给上到夜凌空的桌上。

    那美貌女子喝道:“伙计,你给我过来!”

    小二跑过去笑道:“这位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那美貌女子一把手扇在他脸上。

    小二手捂着红肿的脸,带着哭腔道:“客官,你怎么随便打人!”

    美貌女子怒道:“我问你,你们这是什么破酒楼,连个像样的吃的都没有,我问你,肉呢?还有这酒,淡的跟水一样,这是酒吗?”你们是当姑奶奶我好糊弄吗?”

    小二委屈道:“客官,现如今,天灾年年,又是兵荒马乱,小店上哪儿去给你弄来好酒好肉!”

    美貌女子转头指着,道:“那我问你,为何你给他上一碗羊杂汤,却给我上一碗油泼面!”

    隔壁桌,夜凌空听到女子提到自己,顿时又是一鄂!

    ‘这女人没毛病吧?’

    恰巧掌柜的归来,见此心中登时一惊,连连上来告罪,边斥着边跟小二问清缘由,赶紧赔笑道:“这位姑娘,真不巧,恰恰小店就还剩那点羊杂,就给了那位先来的客人。”

    其斟酌着,小心翼翼道:“要不,您看这样,您这顿饭,小店就不收钱了,您看如何?”

    美貌少女一听,心头火冒三尺高,怒道:“混账!你看看姑奶奶像是没钱的人吗?”

    说完,不由分说,从腰间拔出剑来,朝着掌柜砍去。

    夜凌空见势不妙,手中筷子脱手而出,“刷”的一下打在她的剑上,救了掌柜的一命。

    美貌女子转头怒道:“你是何人?竟敢管我‘飞天魔女’孙仲君的事?”

    ‘飞天魔女’孙仲君?

    原来是她。

    想不到自己在遇到的第一个来自《碧血剑》里的人物竟是这一位。

    该女为华山弟子。

    华山掌门,‘仙剑神缘’穆人清,座下有四名弟子,分别是“铜笔铁算盘”黄真、“神拳无敌”归辛树与其妻归二娘,以及在晚年收的袁崇焕之子、即书中‘主角’袁承志。

    归辛树门下有三名弟子,分别是‘没影子’梅剑和、‘五丁手’刘培生,以及这位‘飞天魔女’孙仲君。由于这对夫妇心胸狭窄,且最会护短,只要是他门下弟子,纵有千般不是也要袒护。

    故而,其座下弟子多有被气惯坏。

    这孙仲君虽生的貌美如花,可为人心高气傲、急躁易怒,出手狠辣。日后,此女和其师兄梅剑和应仙都派闵子华之邀,共同到南京向人寻仇,其上来不问缘由,一剑就把罗立如一条臂膀削了下来,那只不过奉了师命,过去送信,是个老实的好人。穆人清知道这事后,勃然大怒,当时就要砍下她一条胳膊,向人求情赔罪,还是袁承志为其求情,这才只削了一指,并令其从此不得用剑。

    这样一看,穆人清这老头儿,倒也不是是非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