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凡是习武之人,谁不想成为天下第一。

    也正是深知这一点,怕被那些凡夫俗子纠缠骚扰,尽管穆人清的武功堪称当世无双,却一向不显山、不露水,就连行侠仗义也在暗中,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也仅有几位屹立于巅峰之人才知悉世上还有这样一尊拳剑无敌的大高手。

    故而,对于夜凌空的话,穆人清并不感到奇怪,只是他一眼观出对方尚未开辟丹田,因此便不打算亲自出手。

    “承志......”穆人清刚要让自家徒儿上去与夜凌空切磋一番,话音便被后者出言打断。

    夜凌空道:“穆前辈,在下此番前来是诚心向您老人家赐教......”话锋一转,紧接着又道:“何况,令徒虽然混元功已然小成,但也决计不是我的对手......”

    说完话音一顿。

    “实不相瞒,在下天生神力,虽未开辟丹田,但可这浑身能打出的外劲之威,更在寻常内劲之上。”

    “来此之前,我一路大小数十战,死在我手上的高手,不计其数......”

    “恕我直言,令徒虽是修为不错,但他的手上没沾过血......顶多二十招,就会败于我手。”

    听到这话,穆人清等人皆目光凝重起来。

    孙仲君登时惊呼:“之前,我听人说,这江湖上出现了一位无名煞星,自西南一路杀至关中,原来那人就是夜郎你!”

    夜凌空微微点颌:“不错,是我。”

    “难怪,看来我输的并不冤!”孙仲君不禁叹了一声。

    先前,她对自己几招输在自己心上人手上,还觉得是自己怒急之下,乱了方寸,若正儿八经交手,自己未必会败的那么快。可得知爱郎就是最近在江湖上风头正劲的那位无名煞星,才知自己纯粹是想多了。

    穆人清、木桑道人等人虽然也关注天下之事,然而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山上教导袁承志,对山下之事没作什么了解,故而也不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能有多厉害,然而随着从孙仲君口中得知,夜凌空这一路的事迹,几人也越发惊叹,越发不敢小看此子。

    半个多月来,自西南一路杀至关中,不断斩杀朝廷的贪官污吏,就连一府大员都被他割下了脑袋,悬于城门之上。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朝廷连下七道急令,发文悬赏,无论公门中人、还是江湖中人,为了获得赏格,纷纷对其进行追杀,然而却都枉送了性命,最近更是枪挑关中九个山寨,威震天下,如今在江湖上被称作“无名天煞”。

    “我滴乖乖!想不到你小子长得眉清目秀的,杀性居然这般重!”木桑道人挠了挠头。

    众人惊叹之余,对夜凌空也有了新的认识。

    “好教前辈知道,半个月前,我于云阳江畔,独战藏边黄教八大护教法王,那些都是当世超绝一流的高手,任意一尊放武林上,都是称雄一方的存在......但这些人,最后全都毙命在我的手下。”

    听到这话,木桑道人当即惊跳了起来。

    “什么?!你干掉了黄教八大法王?”

    木桑道人师承‘铁剑门’,该派开山祖师所用的铁剑代代相传,称为“掌门之宝”,门派之名也由此而来。铁剑门向来人丁稀少,门人犹如闲云野鹤,派里也没有固定的山门居所,不过通常于川藏、关中、关西一带活动。也正因如此,其对黄教八大护教法王并不陌生,连他都不敢说能在一对一中拿下对方,然而眼前这少年居然独战八人,还能将其覆灭。

    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当今武林中能做到此事的绝不会超过一掌之数。想到这里,他不禁朝身旁看去。

    然而......

    穆人清却只是略一惊讶,便神色恢复道:“哦?想不到,以你的修为,居然打败那几人......”微微一寻思,接着道:“恐怕不是正面交手,大概是利用了天时地利,逐个击破,然后又有些时运在其中......不过即便如此,能做下此事,那也很了不起!”

    夜凌空心头一震。

    对方寥寥数语,居然把他战胜黄教八大法王的整个过程都说了出来,仿佛当时他就在现场观看似得,如此能耐,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

    “承志,你可要好好看!”

    未等细想,却见穆人清从一旁的袁承志背上抽出剑,一个鹞子翻身,人立于数丈开外,捏出一个华山剑法的起手式。

    “来吧!让老夫看看小友的武艺。”

    夜凌空闻言,目光灼烁,从腰背取出两截长枪,拧合后,在身前摆开架势,一股战意彭然腾出。

    穆人清两眼微眯。

    腰马沉稳而不僵直,浑身蓄势待发,只一眼,他便知这年轻人不是泛泛之辈。

    二人对峙不动,好一会儿过去,正当小辈们好奇二人为何还不动手,一阵乱风吹过,骤然间,穆人清双目暴睁,精芒外射,手上突然出剑,快如闪电般刺向夜凌空的胸膛,乃是华山剑法中的“苍鹰搏兔”。夜凌空用枪格开,然而对方长剑一抖,挽了个剑花,又直刺探出,脊柱如龙,剑尖直取一线。

    孙仲君见到这一招,登时惊呼:“这是千尺㠉关一线天!”

    穆人清使的这招‘千尺㠉关一线天’看的她冷汗淋漓,同样的招式,在穆人清手上,这一招凶险万分,生死只在一线。你看他脚步虽然看似变幻莫测,身法也如癫如狂,然手脚步、身法、手中的剑,却是同趋共势,每个动作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把劲力汇于剑尖。

    夜凌空连连后退。

    但对方的剑尖就是不离,那一招势头才尽,又生出一招,剑尖如影随形,任凭他如何施展身法,腾挪闪跃,要想摆脱身前剑尖,却也始终摆脱不了。

    几个通晓华山剑法的自是知晓,这一招名为:‘附骨之蛆’,名字虽然不大好听,但剑法却是极有用的。

    夜凌空不断后退,千钧一发之际,长枪倒转一挑,破开剑势,紧接着连环三枪刺出,正是杨茂选的绝技——‘挑山锁喉枪’!

    穆人清身法极尽变化,接连躲过两枪,而后顺势转身拉开距离,而后足尖一点,跃于半空,双腿分开,双手握剑于身前往下一劈,挡下第三枪。

    众人看的明白,这招叫作“沉香劈山”,原来这一招并不是这般使的,是跃起后举剑双手下劈,但穆人清为了应对长枪,把这招变通了一下,就成了眼前使的这般模样。

    而他隔开长枪,落地后,转身反手横切,又是一招“回心转意”,夜凌空竖枪格挡,向后一跃,同时抖了个枪花,逼退对方。

    站稳后,一老一少相视而笑。

    穆人清道:“好小子,你刚刚使的,是昔年南宋名将、高宠的绝技‘挑山锁喉枪’吧!”

    “好眼力!”夜凌空笑赞道。

    同时,其又暗自感到震惊,打练成这一招来,其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能破掉这招。

    穆人清又道:“枪法不错,其中似乎有杨家枪的影子,也有马家枪的手法......对了,小友是从西南而来......敢问,小友和石柱马家是何关系?”

    想不到他竟然也知石柱马家之事。

    夜凌空微微惊讶,道:“不瞒前辈,在下先前曾在马祥麟将军麾下效力过几天,承蒙厚爱,得其与其妻马张氏指点,传下生平绝学。”

    穆人清惊愕道:“马张氏?我记得,那位不是在前些年,为国捐躯了吗?”

    夜凌空解释道:“壮烈的那位是马将军的前妻,而今的夫人是那一位的妹妹,两人情投意合,撞上我给牵了一回红线,这才走到了一块儿。”

    “原来如此。”穆人清恍然大悟,接着叹道:“石柱马家世代忠良,满门皆是忠烈,那位秦老太君虽非武林人士,但她的一身品格、修为却是让我也十分佩服的......”

    众人闻言顿感惊讶。

    夜凌空好奇道:“难道前辈跟秦良玉老将军也有交情?”

    穆人清摇摇头,道:“我跟她素未谋面......”众人奇怪,却听他话锋一转:“不过,昔日我前往石柱拜访,可惜那时她已率部离开,我在一处峭壁前,对着她留下的武学痕迹,跟她来了场隔空之战。”

    小辈们听着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可夜凌空、木桑二人却知道,世上有些武学是不需要当人当面就能传递的。

    木桑道人好奇道:“结果如何?”

    穆人清道:“我用三天三夜,将她武学尽破......”接着又道:“后来,我又去过几次,同她隔空交手,虽然每次都胜了她,却也胜的极其艰难,每一次交手,对我的武学修为也颇有增益。”

    木桑道人深知自己这位老友武功有多高,其拳剑双绝,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想不到朝廷里还有如此能人,于是又好奇道:“老猴儿,那位秦良玉的修为如何?在天下间能排的了多少?”

    穆人清想了想,道:“若单以中原武林中人来说,除去我略胜她半筹,大抵还有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可与其一较高下......”接着,他又道:“若算上朝廷、藏土边疆,乌斯藏的那位最胜金刚、以及黄教的那两尊活佛,还有朝廷里一位姓孙的督师,也不在其下。”

    夜凌空疑惑道:“姓孙的督师?”

    穆人清道:“那人姓孙,名传庭,代州人士,是朝廷的大臣,也是个能人,当年和洪承畴一起镇压义军,擒获高‘闯王’,后来兵部侍郎卢象升战死,此人代其总督各镇援兵,翌年升任保定总督......而今,因被崇祯怀疑而下狱......”说完,冷笑道:“嘿嘿......这昏庸无道的狗皇帝。”

    高闯王,即高迎祥,李自成之前的天下义军首领。

    听到这话,袁承志不禁想起自家父亲,愤怒之余,同时对孙传庭产生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