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和云飞来到楼下,早已等候在楼下的沈轩赶忙将二人领到一处雅间。

    方芷涵、唐婉儿、陆言三人见林枫进来,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彼此见过礼落座后,林枫却注意到,酒菜没有动过。

    林枫举起酒杯,道:“上次欠姑娘一顿酒,今天刚好还上,请!”

    林枫对方芷涵很客气,实在是因为陆言的原因。

    陆言很少露出武功,在江湖中根本没有名气,以致东方闲并未将他排进江湖榜中。但伏木子先生恰好见过陆言的缠绵手,只用了三招就把大名鼎鼎的昆仑双煞给杀了。林枫是伏木子的弟子,恰恰伏木将此事讲给林枫听过。

    陆言的缠绵手如此厉害,绝对是顶尖的江湖高手,虽然方芷涵对他很客气,但他却只能坐在方芷涵下首位置,俨然只是一个跟班的保镖。能让陆言这种身手时时跟随保护的人,用屁股都能想得出,她肯定不是一个普通人。

    林枫将酒一饮而尽,几人才将酒喝完。

    林枫笑着说:“千面娇娃翟双双只有一个,平阳酒楼很安全,今天的酒菜一定没有任何问题。”

    方芷涵道:“平阳酒楼是你开的?”

    林枫道:“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方芷涵道:“沈轩是酒楼掌柜的,他对你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林枫道:“他开门做生意,对我态度好一些也并不奇怪。”

    方芷涵知道林枫不想承认酒楼是他的,也不想说沈轩,于是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可她身边的唐婉儿却说道:“刚才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子,长得一副尖嘴猴腮模样,他是你的人吧?”

    林枫惊诧地问道:“不知他什么地方得罪姑娘了?”

    唐婉儿道:“得罪倒谈不上,就是一副贼溜溜的样子,看我们的眼神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林枫道:“他虽然模样长得有些难看,可他却有一颗善良的心。”

    唐婉儿瘪了瘪嘴,一副压根不信的表情,嘀咕道:“看看跟着你的都是些什么人?要么就是好色如命的,要么猥琐不堪像个飞贼一样的,这一桌酒菜至少能买两三个像样的下人,身边跟着那样的人,也不怕辱没了自己?”

    方芷涵板起脸喝道:“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她嘴上虽然呵斥唐婉儿,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林枫笑道:“姑娘岂能以貌取人?沈轩的确好色,找妓女、勾引良家女人,声名狼藉,可他却从来没有强迫过女人,虽然用的手段不怎么光彩,却都是两情相悦的事情,否则他也不可能活得这么长久。”

    林枫再次端起酒杯,一同饮酒,示意大家吃菜,他缓缓说道:“正因为沈轩好色,才给他引来了天大的麻烦,差点把命丢掉。他千不该万不该去勾引藏剑山庄马新阳的小妾,谁也没想到那个小妾竟然对他动了真情,私卷了大量财物跟沈轩私奔,沈轩本想玩玩而已,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粘手里了。马新阳咽不下这口气,纠集了黄河三鬼、幽州四怪等人追杀他,结果沈轩在泰山脚下被围住,就算他轻功无双,被十多个人围着打,想逃也逃不出去。

    马新阳小妾的脑袋和胳膊腿当时就被砍成了三五块,沈轩也是身中七八处伤,已是绝无生路可言。恰巧被我看到,救下他一命。但我救他是有条件的,就是一辈子给我打工,否则他只有被马新阳的人乱刀砍死,在那种情况下,沈轩想不答应都不可能。

    沈轩除了好色之外,绝对长着一颗经商的脑袋。他出手阔绰,经常出入酒楼、歌楼,还要买些贵重的礼物送给女人,可是他既不偷、又不抢,他如此挥霍,靠的仅仅是三个店铺生意赚钱,就足以满足他的开销,如果他肯把心思放在生意上,恐怕扬州至少有五分之一的生意都是他开的。

    沈轩有如此高的经商天分,死了实在是太可惜,所以我才救下他,事实证明,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他仅仅用了一年多时间,就把平阳酒楼经营得风生水起,不用我操半点心思。”

    林枫此时也算是承认了他是这间酒楼的真正主人。

    林枫接着说道:“你们刚才在楼下看到的那孩子,他原名叫宋二狗,我给他改的名字叫宋成。他虽然长得丑了点,却比很多道貌岸然的人更有人性、更加善良。”

    林枫提起宋成时,似乎有些感伤,独自端起酒杯,饮了一杯酒才开口说道:“像二狗这样苦命的孩子有很多,他只是其中一个而已,还好,他幸运地活了下来。二狗七岁那年,父亲病倒了,可是家里太穷看不起郎中买不起药,只能硬扛着,不到一年就死了。他母亲离开家时,他拼命地哭、拼命地拉着母亲的腿,可是还是没有拉住母亲离开的脚步,他跟我说,母亲走的很决绝,走出村庄时,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就连后来也没有再回家看过他一次,母亲抛弃了他。

    二狗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过生活,可是他的爷爷奶奶太老了,家里只有他还能干一点活,他靠卖一点柴、给人家打一点零工活着,但这点钱连三个人吃饭都很难,他只能去偷。他说再难也要给爷爷奶奶弄口吃的回去,就算还他们一个人情,要是父亲还活着,他也不会去偷,也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形了。

    两个老人没有活多久也死掉了,二狗成了孤儿。他在家里又守了一年,可他却失望了一年,他的母亲仍然没有回来看他,一次都没有!他绝望地离开了那个家,开始流浪。

    他睡过猪窝、睡过狗窝,吃过猪食,跟狗抢过东西吃,不知道被狗咬过多少次,要饭要不到东西吃就去偷,也不知道被人打过多少次,但他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二狗十二岁那年,他看到了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瘦骨嶙峋、衣不遮体,已经快要饿死了。他给了小孩一点吃的,当他要离开时,小男孩拉着他的腿,哭着喊‘哥哥、哥哥不要走’,他的眼泪流了下来。他被狗咬的时候没有哭,他偷东西被人打的时候没有哭,可他现在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好像看到当年自己拉着母亲的腿拼命嘶喊的情景,却无法留住母亲。

    二狗子没有离开,因为他知道被抛弃后心中的痛,于是他和捡来的小弟弟相依为命。他仍然去要饭、去偷,他连自己都养不活,现在却要去养一个小孩子,其实,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两年前,他因偷一个大户人家东西被抓住了,几个大汉把他打得死去活来,这种事情就算被打死了,也只是挖个坑埋掉,没有人会在意。或许是他偷这家不止一次的原因,惹得人家下了死手,打得他口鼻都出了很多血,已经奄奄一息。碰巧我路过,心有不忍,便出五十两银子,买下他一条性命。”

    林枫讲的很慢,声音虽然平缓,语调中却带着浓浓的悲伤之情,几人听得神色肃然,无不为之动容。

    林枫道:“二狗的命很硬,顽强地活了下来。他醒来后第一个牵挂的,不是自己的伤,竟然是那个捡来的孩子。我和他来到一处破旧废弃的草屋,看到了那个孩子。令我很意外的是,那个孩子身上穿的竟然是七成新的衣裳,角落里还放着几个白面馒头。而二狗却穿的破衣烂衫,连个叫花子都不如。

    我曾问过他:‘那个孩子只有四五岁,很多事都记不牢的,你对孩子那么好,要是你偷东西被打死了,那孩子可能很快就会把你忘了,你这么做值吗?’他说:‘忘就忘了吧,无所谓什么值不值的,我也希望他把我忘了,有我种当小偷的哥哥,会是他的耻辱。’”

    林枫声音有些哽咽,再次饮下一杯酒,才缓缓地说道:“他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子能够做到如此,无论他是不是为了弥补自己心中的痛,可他毕竟有一个颗善良的心。他自己在生死边缘挣扎着,却没有抛弃和他命运一样悲惨的小孩子,他虽然长得丑陋一些,可他却有一颗金子般闪闪发光的心。”

    所有人沉默了,方芷涵和唐婉儿在擦拭眼泪,她们或许根本不了解最底层人的艰难生活,也感受不到每天活在生死线上的苦楚和悲惨,她们现在却听到一个最真实的故事,一个长相丑陋猥琐却做着一件人性光辉的善事。宋成让她们感动,激荡着她们心底的良知。

    唐婉儿哽咽地说道:“林公子,对不起!”

    林枫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千百年来恒古不变的事实。人一旦没有了希望,整个天空都是灰暗的,我帮助宋成和那个小孩,不是我有多高尚,我只是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希望和机会。宋成如此落魄、如此艰难,他仍然能够拥有一颗善良的心,闪烁出人性的光辉,也使我终于明白和懂得林家三代始终孜孜奉行善举的真正原因。”

    沉默,房间里只有沉默。

    方芷涵举起酒杯,道:“林枫,我敬你!”说罢一饮而尽。

    林枫将酒喝完后,说道:“三位,宋成还是个孩子,刚才有冒犯和唐突的地方,我代为致歉!或许我的话题有些悲凉,但欠方姑娘的酒今天总算还上了,还好隔的时间并不长,要是再过一段时日,欠酒的事情我一定不会记得了。”

    唐婉儿道:“我刚才那么说宋成,是我的不对,我自罚一杯酒。不过,没有你这么请人喝酒的,让我们一边喝酒一边掉眼泪,这顿酒不算数!”

    林枫道:“这里的酒菜很贵的,我又不是家财万贯的大财主,请你们吃上一顿,我已经囊中羞涩了。”

    唐婉儿道:“小气,你……”

    方芷涵打断了唐婉儿的话,道:“我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