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词只是昏昏沉沉的睡着,迷迷糊糊之间眼前只有萧奕洵哀凉的笑容和痛楚的质问。她奋力的想要解释,可萧奕洵的身影却是越走越远。

    微微的睁开了眼睛,迷蒙间朝外张望,明绡罗帐外几个身影在屋外低语着什么,她一时看不清,便要撑起身子。

    墨香正守在床前,见秦婉词,喜的唤了起来:“王妃醒了!”这一声惊喜的呼喊让秦婉词清醒了神智。

    听得墨香的声音,门外的萧奕洵几乎是衣袍带了风一样的冲了进来,直奔秦婉词窗前,身后还跟着两位御医。

    萧奕洵大步走到床前,停了停脚步,墨香撩起了帷帐,萧奕洵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秦婉词。

    秦婉词见他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正不知所以,也不知萧奕洵是不是还在生气,便要起身道歉。

    谁知,萧奕洵见她要起身,赶忙让墨香拿一个鹅毛枕头来,自己小心翼翼的垫在秦婉词背后,那样子,就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瓷杯一般。秦婉词见萧奕洵这样,一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萧奕洵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拉着秦婉词的手,又是紧张又是惊喜地看着她,满脸都是喜悦的笑容,就这样怔怔看了半天。

    秦婉词正疑惑萧奕洵莫名其妙的举动,却冷不防被萧奕洵一把抱住。秦婉词被萧奕洵的举止骇了一跳,转眼便瞥见发现有不少人或含笑看着自己或低头扶着一觉只当视若不见,只觉又羞又喜,只得轻轻推开萧奕洵,小声道:“这么多人呢,你怎么了?”

    墨香见秦婉词还不明白什么状况,便在一旁以手绢捂着脸轻轻笑起来:“王妃自己还不知道呢!”转而突然跪在地上,含笑望着秦婉词:“恭喜王妃。”

    屋中众人见墨香跪下拜喜,便也都跟着跪下,同声道:“恭喜王妃。”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的跪倒,秦婉词更是惊讶不少,昨日还和萧奕洵闹得不快,怎么今日却得了恭喜,她抬眼瞥了一眼萧奕洵,却见萧奕洵也是含笑看着自己,视线也不自觉移向了秦婉词的小腹,阳光隔着窗棂的影子落在他的身后,漫着明媚的光影。

    见萧奕洵的举止,秦婉词怔了一怔,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一股巨大的喜悦从心底里蔓延而出,她几乎不能相信,只是反握住了萧奕洵的手,眼里有喜悦的亮光,迟疑的问道:“我……我是不是?”

    刚刚跟在萧奕洵身后的一名御医,起身作了一揖,回答道:“王妃的确已有了一月多的身孕了。只是前些日子王妃思虑过多,又不曾好好饮食休息,外加天也热了起来,难免会有体力不支而昏晕的情况。”

    寓意的话让秦婉词的眼前似乎绽开了无数的鲜花与光芒,喜悦漫天漫地都是,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眼里闪着耀眼的光芒,一下子竟没有顾忌众人在场,情不自禁地长大手臂,紧紧抱住了萧奕洵,止不住的喜悦,在他耳边笑道:“奕洵,你听见了么?我们有孩子了!”

    萧奕洵也是骇了一跳,秦婉词何曾这般大方抱住过自己,还是当着众人的面,他感觉的到这个拥抱的力度,感觉的到她语气里真诚的喜悦。心底原本凝结的一丝疑虑和不快转眼间便化开了,他轻轻抚着她柔顺乌黑的秀发,压抑着止不住的激动,温声道:“听见了,我听见了。”

    众人见状,忙躬身退出屋外,余留墨香素心留在房中照看。

    秦婉词几欲喜急而泣,低声羞道:“我自己竟然都不知道。”这一月以来事情太多,先是云殊的来访,后来又是楚延的离开,再加上润儿的满月席,还有燕如吟的事情,伤神劳心的,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子的不对。

    萧奕洵扶她坐好,素心端来了刚刚炖好的银耳燕窝,萧奕洵接过来,亲自喂秦婉词吃,轻轻吁了嘴吹一吹热气,这才小心送到秦婉词嘴边,有些自责:“怎么能怪你呢?应该是我不好,都没有发现你最近状态不好。”他猛地想起来,大呼一声:“我竟然还让你骑马,去和封紫衣比箭!”想到那场惊险的比赛,若是秦婉词受到了损伤,他会有怎样的反应?他蓦地沉下了脸色,眼里闪过一丝杀气:“若当时封紫衣真伤了你,即便违抗皇命,我也定要将云殊使团一半人的命留在长安!”

    皇命如何?云殊的使团如何?风涧澈又如何?若真伤了秦婉词还有她腹里的孩子,他定让封紫衣血溅观武台!

    可能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凌厉,萧奕洵收敛了神色,继续给秦婉词喂着燕窝。

    再一次见到萧奕洵如此肃杀冷冽的样子,秦婉词还是吃惊不小。这和他平日里温煦如阳的样子太不一样了,现在的他是冷峻的,甚至有些冷血。

    淡漠的神情在那一刻像极了萧楚延,但是细想,却又不是同一种冷傲。萧楚延沉默少语,冷傲孤寂,让不熟悉的人感到他拒人千里。可是萧奕洵的冷峻却隐隐透出了一股狠戾,甚至有一些帝王独特的霸气。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别人给她描述战场之上的萧奕洵和她自己认识的不太一样,想必定是战场的烽烟四起,激发起了他内心的另一份激昂冷傲的感情吧。

    她认识他这么多年,竟然现在才发现,秦婉词不由暗自苦笑。

    萧奕洵见秦婉词吃了不少,心下微微放心了起来,想起昨日她忽然的晕倒,心里不好受起来,他低声道“昨日,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一时情急,才会说那样的话。”

    秦婉词听得萧奕洵这般疲惫伤感的口气,瞬间让她惭愧万分,本来就是她的错,他竟然向自己认错?蓦地一股羞愧和感动覆满心头,喉头几乎一酸,她摇摇头,满是歉意:“是我不好,我本该是最支持你的那个人,可是……可是我却……”

    “没事。”见她这般自责,萧奕洵心中不忍,轻声道:“你有你的难处,母妃父皇那边的压力,还有燕将军的恳求,你也是无奈。”他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叫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你我,都是无奈。”

    他抬眸静静看着秦婉词,极其平淡的说:“昨日,父皇命二哥带我去见燕如吟,我也见到了燕将军,原本在战场之上豪气肝胆的他竟一下憔悴苍老了许多。二哥也极为不忍,劝我道,若我真不喜欢燕如吟,也只娶回去,就搁在府里养着,何苦要这般为难二人。我本想,他们都不懂,即便娶回来也只是个空架子,到时候只怕燕如吟会更心碎。可回到家,没曾想你也来劝我。我当时真是又生气又心痛,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秦婉词这才知道,萧奕洵为何这般坚决的拒绝这门亲事,皆是因为他不愿负她也不愿负燕如吟。她却没有明白他的心思,她不由苦笑,昨天,她让他失望了吧……

    怆然的悔意油然而生,秦婉词脱口而出:“我去和舒贵妃说我不愿意!不愿意将我的夫君让给别人!”

    她蓦地决心让萧奕洵怔了半晌,一时说不出的滋味,是高兴还是无奈,他勉强牵起一抹笑意:“你已经答应了燕将军,只怕所有人多会知道你来劝我了,你此刻再去说你反悔,岂不让整个京城的人看笑话?”

    “我不在乎!”秦婉词坚定的说道。

    “可是,我在乎,你的声名怎么能受到损伤?”萧奕洵听着秦婉词的话,心里不是不高兴的,可是他却不愿看到她声名受损。

    秦婉词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低下头来看着被子上织绣着的百花飞蝶,翩然飞起的蝴蝶栩栩如生,可在秦婉词看来,却无端让人心烦,她不由得闭上眼睛,不去看它。

    萧奕洵深吸了一口气,对秦婉词,沉声道:“婉儿,我决定娶燕如吟。”

    萧奕洵的话让秦婉词猛然睁眼,她惊异于他突如其来的决定,抬眼望去,只见萧奕洵浅淡的笑容。知道秦婉词不解,萧奕洵浅浅笑道:“燕将军如此祈求,我如何忍的拒绝?他也于我有恩,父皇也劝我眼光放开,不要为着儿女私情绊着脚步。于忠于义于孝,我都不该再拒绝了。”

    “皇上这样劝你?”秦婉词一惊,稍微想一想,却也不由地担心了起来。“你再拒绝,只怕皇上心里会有隔阂了。”作为皇帝,无论是谁,都不希望有人违逆他的意思,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萧奕洵蹙了蹙眉:“可是答应了也未必都好,再娶抚远将军的女儿,只怕我更要处于风口浪尖了。”

    此话一出,秦婉词登时心中涌过无数交织的复杂情感。她果然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单纯的以为这仅仅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却没想到萧奕洵考虑的这么多。怪不得他这般煎熬,权势的纷争,皇帝的心思,自己的自由,对情意的坚守,每一样都让他不由得去权衡,思量了这么久,他终于做出了选择。

    做出了决定,萧奕洵觉得心尖突然放松了很多,他温和的笑笑,对秦婉词道:“这样也好,我拒绝这么久,众人也该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性了,父皇赐婚的时候必定不会再将燕如吟与你同尊。”他握住秦婉词的手,目光里蕴含无限痛惜与爱怜,“只是婉词,委屈你了。”

    秦婉词奋力摇头,她为自己的天真感到羞愧,她看着他,定定道:“不委屈,我会和如吟姐姐好好相处了,不会让你感到为难。”

    萧奕洵微笑看着她,侧目对素心说:“王妃食欲不错,再让厨房煮些清淡的来。”

    秦婉词看着萧奕洵手中空了的瓷碗,苦恼一笑:“还要吃么?这你都喂我两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