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正欲请命出战,萧奕洵却不同意林子骞的提议。他见众人皆怔住了,又见林子骞也看着自己,似有询问不解之意。

    萧奕洵目光清淩,神色间有一股帝家特有的凛然之气,他对林子骞点了点头,肃然道:“林参议分析的的确有道理。平原之上,不宜与离漠骑兵正面冲突,但是宿伊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而且他也一定会知道我们不会走宁锦平原。”他话锋一转,侧头看向林子骞,含笑问道“林参议,我且问你,如果你是宿伊,你会如何用兵?”

    林子骞闪电般看向地图,脑海之中仿佛一道闪电瞬间划过,他恍然大悟,指着地图道:“我若是宿伊,必定会选择这条小路设下伏击!”

    “没错!”萧奕洵点头,“六万大军不是小数目,从小路进军必然束缚手脚,若是敌方以逸待劳,我们必定处于下风,而且辽东秋季气候干燥,若是宿伊再辅以火攻,只怕我军会全军覆没!”

    林子骞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懊恼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自己思虑不周,若真是如此,只怕已经中了宿伊的圈套,他不住充满敬佩的神色看向萧奕洵,诚恳认错:“属下考虑不周。”

    吴骏驰也听明白了是怎么个情况,他在一旁凉飕飕道:“若是听了你的话,我们只怕都要葬身火海了。”

    虽然是**裸的讽刺,但是林子骞并没有回嘴,而是低下头来表示歉意。萧奕洵不喜吴骏驰这般趾高气昂的神情,倒是有些欣赏林子骞,他看得出林子骞性格高傲,且有才有谋,刚刚的一番分析头头是道,此时却能忍受才能不如自己的吴骏驰的嘲讽,果然有度量。

    廖广也有些看不惯吴骏驰骄纵的样子,但吴骏驰却是他的上司,他便没有理睬吴骏驰,只是问道:“王爷,依你之见,我们改如何行军?”

    众将皆随着廖广的提问向萧奕洵看去,每个人的目光中都带有的探求。他们已经将所有的领导权都交给了萧奕洵,并非开始之时的你一言我一眼,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之中肯定了萧奕洵的才能,甘愿听从他的派遣。

    萧奕洵自己自然也感受到了军帐中的变化,他神色一凛,眸中冷光如剑,赫然发令:“大军从新州出发,不要从东北处直奔幽州,而是先向北走,”他指着新州正北方的一座山岭,道“从北越过平安岭,从平安岭山下山涧向东,直捣宁锦平原后方!”萧奕洵又对吴骏驰和廖广道:“吴将军,我给你六千精兵,你就顺着林子骞所说的那条小路前进,既然那里有伏兵,你就且战且走,不要恋战。而后廖将军,我也给你六千精兵,但你要提前出发,从宁锦平原西侧绕道小路背后隐蔽,待火光一起,你就从后方杀出,然后吴将军也稳住阵脚,将宿伊的伏兵困死在火海之中!”

    众将听闻后,皆士气大振,齐声领命:“是!”

    林子骞虽然赞叹萧奕洵布局精妙,但他仍然担心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他迟疑地问道:“王爷,到最后,我们大军仍然会与宿伊的军队对阵宁锦平原,失去山地的庇护,一旦受到骑兵的冲击,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萧奕洵却是轻轻一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神秘,他自信到:“放心,我自有办法。”

    辽东地势广袤,位置又偏北,多高山峻岭,虽然是初秋,但气候已是寒意深浓。萧瑟的秋风吹得新州城墙上旌旗猎猎作响,奏响后来被称为宁锦大战的序章。

    萧奕洵与吴骏驰,廖广兵分三路,萧奕洵与廖广先行出发,吴骏驰延迟半日出发。

    六万精兵之中,萧奕洵率其中的四万以及粮草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绕开幽州,直奔平安岭。到了平安岭之下,此处距离檀州只有四十里的距离。萧奕洵命大军原地稍作休息,准备夜晚急行军,突袭宁锦平原处的守军。

    此次行军,萧奕洵还把林子骞也带上了,他看出来林子骞是可造之才,冷静大度且有谋有略,能够成为一名好的将领。休息间,萧奕洵正要将林子骞叫来说几句话,却听闻侦察兵火速来报:“王爷,我方先头部队刚刚在平安岭前方与一只离漠骑兵相遇!”

    萧奕洵和林子骞皆大惊,他们没有料到此刻会与离漠的骑兵相遇。

    萧奕洵目光冷凝,没有片刻犹豫,当即下令:“将军队中的骑兵立马调至先头,随我去前方!”

    诧异的并非只有靖军,离漠骑兵的领军之人正是宿伊手下一员将领毕青。宿伊前两天派他来平安岭一处巡视一番,起初毕青还不以为然,认为平安岭距离幽州虽然近,但是地形极度不易行军。宿伊断定靖军会取道宁锦平原旁边的小道,为何还要派自己来这个地形奇险的地方。直到他在此遇到萧奕洵的大军,他才明白宿伊的担心并无道理,他暗自心惊,既敬佩宿伊的深谋远虑,也不由惊叹萧奕洵竟然识破了宿伊的计策。他一方面派人紧急回大本营向宿伊报告,另一方面他也担心自己的处境,自己身边只有五千骑兵,而他面前的却是萧奕洵的四万大军,直接起冲突,只怕自己会命丧平安岭,他急忙下令向后撤退。

    毕青的撤离十分沉稳有序,萧奕洵和林子骞率领三千骑兵紧随毕青身后,靖军的大部队跟随在萧奕洵的骑兵后面。因为不知道毕青的虚实,且山涧狭长不以作战,所以靖军没有贸然进攻。而且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局面,离漠的骑兵走在山上,而萧奕洵的大军则走在山涧之中。

    萧奕洵面色严肃,林子骞也知道情况不好。本来行军偏走平安岭就是为了打宿伊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如今大军行踪已被离漠发现,奇袭也就没了用处。林子骞从来没有轻视过宿伊,但是宿伊思虑之深远的确让他顾忌颇深。

    军队越行越远,远远望去,平安岭的山口就在前方。山口之处,黑压压的一片,显然是离漠的大军集结在山口准备狙击。林子骞不由紧紧握住马上的缰绳,虽是深秋,手中却也渗出了腻腻的汗水,让他觉得缰绳不牢,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若是困死在平安岭,不要说檀州城,连吴骏驰和廖广的军队也得不到支援,只怕会全军覆没,他从没想到情况会这样紧急。

    萧奕洵则策马走在了最前方,背向而立,林子骞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只看萧奕洵挺直的背影,黑色的披风在凌冽的北风猎猎飘动,而身子却是巍然不动,如岳峙渊停,玄黑滚金战甲相撞,发出冷冷的金属之声,整个人屹立在天地之间。

    到达弓箭的射程边缘之时,萧奕洵突然停下马,拔出腰间宝剑,高举于天,“锵——”的一声,宝剑出鞘的声音在山涧中回想,清冷肃杀,萧奕洵冷冷将剑指向前方,青色的长剑色如霜雪,剑刃闪着凌人的寒光,不知是秋风更寒冽,还是剑光更冷冽。

    萧奕洵沉冷且带有杀意的声音骤然响起:“离漠本属我大靖,如今我率十万雄军前来迎击尔等,定要将你们全部消灭!”萧奕洵这句话带上了自己十成的内力,声音连续不断,响彻整个山谷之间。

    他话一说完,一马当先,手执青锋长剑,直冲敌军阵营,萧奕洵胯下宝马乃是大宛的汗血宝马,爆发力及其惊人,片刻之间已到敌军阵营,敌军一员先锋还未回过神来,已经被斩于马下,速度之快让林子骞叹为观止。

    萧奕洵身后众将士见主帅身先士卒,一时之间群情激奋,纷纷呐喊着冲向敌方阵营。离漠骑兵没有意料到靖军骑兵的战斗力这般强悍,一时没有稳住阵脚,纷纷向后退却,林子骞抓准时机,率领大部队从山口中冲杀而出。

    平安岭山口之外,正是一马平川的宁锦平原。林子骞心惊,这是最危险的地带,一旦宿伊带大队骑兵冲击而来,后果不堪设想。

    萧奕洵此刻已经从骑兵从抽身而出,他目光如电,朝广阔的平原扫视一眼,忽然高声朝身后大声喝道:“钟辉!把你的兵全部调出去,每个人把能砍的树全部给我看下来,然后分发出去,人手一只,做鹿砦。胡飞,弓箭队全部交给你,给我抓住时机,就放箭!”

    林子骞目光投向萧奕洵,他银色的战甲之上沾染了几丝血迹,仿若开在白雪之上的红梅,平日里温润的神情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杀伐决断,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领。林子骞被深深的震撼了,但他没有时间停留,因为萧奕洵不给任何时间喘息,早就将部队分批指挥,朝前冲刺而去。

    虽然宿伊没有料到萧奕洵会从宁锦平原直接进攻,但是宁锦平原后方的军队却是他围困檀州的重要支部,因为这支部队可以截断檀州与幽州的兵力输送。

    所以,当毕青的消息传来,宁锦平原的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