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萍家的晚饭是两张麦饼、一碗野葱炒羊肉和早上剩下的羊肉汤。

    饭做好了,阿萍先去推醒趴在桌子上的醉爹,等他坐起身后才转身去端饭菜。

    晚饭里作为主食的麦饼,一张古兰吃,剩下的一张由阿萍和她爹何金一人一半分着吃。

    从主食的分配上就可以看出这个家真正的一家之主是谁了。

    在阿萍记事起,他们家的顶梁柱就是她母亲古兰。

    打猎、放牧、做饭洗衣缝补等活计,古兰无一不精。甚至阿萍还听舅舅惹黑木说起过在她母亲还没有成婚前,家里还有马的时候,古兰骑马打猎的潇洒。

    要不是最近古兰生病了,阿萍家里还用不着省着吃粮食。

    以古兰的胃口她要吃三张麦饼配上半碗羊肉才能吃饱,而阿萍也需要吃一整张麦饼肚子才会感觉到点饱。

    按道理来说家中的大人一个生病了,那另一个应该支楞起来养家糊口的。可无论是古兰还是阿萍每一个对何金抱希望。

    在古兰眼中何金是她从山上捡回来的汉人书生,结婚好几年了本地的话他都还说不转,也不会写他们的字,让他出去养家,他们一家人都得饿死。好在当初成婚前,古兰自己清楚她图的是他的好颜色,所以现在她也不会对当下的家境抱怨。

    而阿萍嘛。。。。。。

    她对自己现在的父亲何金的看法一直很微妙。

    其实阿萍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大她八岁左右。和阿萍混血的长相不同,兄长何蓬生得一副黑发黑眼的正宗汉人长相,很得何金的喜欢。

    在两年前何蓬带着何金的希望,和家里牛羊卖出三分之二后所得获得的银钱,踏上了返回远方唐国的路。

    但到了至今何蓬都了无音讯。

    古代远行和现代不同,阿萍觉得比起父母吵架时赌气说的大哥被什么妖怪吃了的话,她更加偏向于大哥或许路上遇到了山贼土匪之类。。。

    何金的偏心很明显,阿萍在恢复前世记忆之前真心实意地伤心过一回。但现在她想起来,也就还好。

    空空的脑袋里重新注满了知识,阿萍再看何金,细品了自己和大哥的名字,她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蓬,飞蓬。

    萍,飘萍。

    两者在古代读书人眼里的意向都很直白,指代的就是游子,漂泊无依的人,流落异乡的人。

    她爹从来就没想和她母亲好好过日子,只是屈服于生存的艰辛从了阿妈而已,不然也不会给他们兄妹起这种名字。

    以前的阿萍会和她娘古兰一样,觉得自己和大哥的名字都是草名,奇奇怪怪的。

    现在的阿萍嘛,她只会在心里默默地嘀咕说,草,一种植物。

    现在一家三口,两母女都不愿意搭理何金,三人沉默着吃完晚饭后,就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阿萍现在住的房间曾经是她哥何蓬的,在何蓬离家后就归她了。

    这个家里最好的房间其实是厨房,因为要储存粮食,所以修建得格外结实,再加上冬天里厨房的活也不回熄灭,冬日里就这地会存着些热气。

    在何蓬还在家里时,阿萍是挨着母亲古兰睡的。直到她渐渐懂事后生出维护个人隐私的念头,不愿意和母亲睡厨房后,古兰才把曾经属于何蓬的房间分给她睡。

    夜晚,恢复了现代记忆的阿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着。

    她从床上下来,打开窗户,借着月光翻看家里仅有的两本书,是靠着何金默写出来的《三字经》和《论语》。

    熟悉的繁体方块字看得她心里发酸,眼下是现代的故国和远方的唐土,她都回不去了。

    小心合上书页,收敛掉自己的多愁善感,阿萍关上窗户躺回床上,决定明天放牧的时候,看看自己能不能在野外找到对症的草药。今天她发现阿妈的体温还是没降下来,都好几天了,再烧下去,想想都知道会出问题。

    现实生活的窘境,打散了阿萍思乡的愁绪。

    第二天清晨,阿萍起床洗漱后先去厨房煮了一些热水,兑了点盐进去,让阿妈古兰喝了两碗淡盐水,才去做好早餐喂她吃。

    而阿萍自己则是揣着半张麦饼风风火火地赶着牛羊群去了城外,这次她带上了家里的背篓,准备尽量多耗点大山上的资源。

    古代未开发的大山,不往里面走,光在外围走一圈,阿萍都能觉得自己会找到很多好东西。

    毕竟古代从不缺少物资,缺的从来都是知识。

    找到一块平坦些,草也格外茂盛些的地儿,阿萍就把自家的牛羊赶了过去,确认牛羊都在认真地埋头干草后,她才背着背篓走向了不远处的大山。

    仔细打野的农学生不会空手而归,很快阿萍就掐了一小把喇叭花的嫩芽丢进背上的背篓里,接着数不清的茼蒿、野姜、蒲公英、灰灰菜也被她收入囊中。

    现在就只差药材,阿萍还没有找到。

    她相信不是山里没有药,而是她不认识。

    作为一个现代在养牲口,到了古代还在养牲口的农业大学生,阿萍在此刻有点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报种地的专业!

    大学生从不认输,阿萍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大学里种药材的同学带她体验过的东西。

    终于在大山里忙忙碌碌寻宝藏的阿萍,她找到了一个她认识的药材!

    那就是柴胡!

    长得长长的,叶子也长长的,不开花时像野草,开花后像会开花的野草的一个药材。

    全方位仔细甄别过了,还捏碎闻过了味道,阿萍小心地用匕首把自己发现的柴胡都给整株挖了出来。

    她不担心,知道自己力气小,今天打野的主要目标是给阿妈找药,所以找到药后的阿萍干脆利落地向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不过但凡她再细心仔细些,就会发现她身后远远地缀上了一个东西。

    回到牛羊吃草的地方,阿萍呼出一口气放松地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下休息,同时割些随处可见的牛筋草把背篓中的药材野菜分门别类地给收拾好。

    想想回家后喝了药病就会好的阿妈,阿萍缀着汗水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幸福的微笑。

    就在她收拾好背篓里的野菜和药材时,她听见了身后的灌木丛中传出来的异响。

    好像是要有什么大家伙要从林子里钻出来的动静!

    阿萍飞快地站起身,背着背篓冲进了羊群里,拿着匕首警惕。

    这种情况她不是第一次遇到,她知道怎么处理。

    面对觅食的饥饿野兽,阿萍会杀掉一只羊丢过去,暂时能满足野兽的胃口,她就能抓住机会赶着牛羊跑路。

    要是遇到胃口大的,或是狡猾些的野兽,阿萍就只好弄残一两只羊,给自己和牛羊群拖延时间。

    林子中的响动越来越密集,最后出现在她眼前的动物,是一头黑色的小牛犊!

    为什么会是牛?!

    阿萍感到不可思议!!!

    她瞪大眼睛紧盯着不远处从灌木丛中探出半个身体的小牛犊,凭借着她从业之前多年的学习经验,她估摸着这小牛看体型最多也就一个多月大。

    不是,它的妈妈呢?!

    等等,难不成这是野牛群中迷路的小朋友?

    小朋友你身边没有大人、啊呸、不是,是没有大牛在,那姐姐可就把你带走了哦~

    阿萍和黑色的小牛犊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几分钟,她才小心地试探着朝着小牛靠近。

    后来直到她走到了这只小牛犊的身边,这小家伙也没有什么反应,只睁着一双黑黝黝水润润的大眼睛望着她。

    阿萍伸手按上牛犊的脑袋,找到了牛应该长角的位置,感觉着凸起的牛角包的大小,最终她确认了这小牛的年纪自己没估计错。

    “我刚才陪你在这等了一会儿的,也没见有牛来找你,那现在我就带你回家做我的小牛喽!~”阿萍揪着牛犊的耳朵,彻底把小牛犊整个牛带离了它在的灌木丛。

    阿萍看着被自己拉到空地上的牛,满意地说:“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就叫论文了。”

    “哞~”

    听着面前小牛像是在回应着自己,阿萍笑着亲昵地拽着小牛的耳朵,说:“虽然你和我曾经养过的一头牛长得很像,不过你比他要长得好看得多!”

    “哞嘛~~~”

    越看越觉得眼前这只天降横牛漂亮的不得了。阿萍盘了这小家伙的脑袋好一阵,才赶着吃完草的自家牛羊群和它赶路回家。

    没有多留个心眼去查看小牛犊走出来的灌木丛里面,是个什么样子的阿萍。她幸运地没有看见小牛犊脚下踩着的一滩类人形生物堆积成的新鲜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