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对受伤的母子离开,贾瑾微微轻叹,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贾家下人仗势欺人,闹得人家家破人亡,最终这些罪孽都要算在贾家一众主子身上的。

    待此后抄家之时,所造成的罪孽,都将报应到贾家每个受罚的主子身上。

    迟疑好一会,贾瑾又叮嘱来旺几句,这才坐着马车回荣国府来。

    刚回来,便径直来王熙凤院中,想着跟她说说此事。

    而此时的王熙凤,满脸阴沉,凤目中闪着狠厉之色。

    就在刚刚,贾瑞来了,故意来给她请安,言语轻佻,目的也很明确。

    王熙凤表明和颜悦色,和他有说有笑,心里头则气血翻涌,心想着,你这畜生还真敢来,定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于是对贾瑞约定,晚间到通道里相见,贾瑞信以为真,直言一定会到,这才离开。

    因此,这时的王熙凤,心里头极为不畅快,正独自生着闷气。

    “奶奶,瑾三爷来了。”

    直到平儿进来通禀贾瑾来了,才让她霎时变了神色,原本阴沉的脸色变得欢喜,亲自迎了出来。

    仔细打量了贾瑾一番后,王熙凤只觉得赏心悦目,原本的郁闷瞬间就没了。

    只是,见贾瑾神色不大对,才感觉到贾瑾今日没以往那般神采了,于是主动询问:

    “瑾兄弟,这会子来我这里有什么事要说吗?”

    贾瑾满脸严肃,看着她道:

    “还请嫂子将四周的人屏退,我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王熙凤听得心跳加速,若非见贾瑾满脸严肃,她还以为贾瑾想和自己单独相处,说点什么私房话呢。

    可看到贾瑾严肃的神情,便知道贾瑾绝非是想和她单独相处,而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说。

    迟疑片刻,吩咐平儿出去让众多丫鬟婆子离得远些。

    目光又来到贾瑾身上:“瑾兄弟,现在可以说了。”

    贾瑾看着她道:“我刚回来到路上,碰到来旺了。”

    王熙凤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回道:

    “那这奴才有幸,竟能碰到瑾兄弟你。”

    然而,贾瑾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再也笑不出来了,只听贾瑾说道:

    “我看到他,正领着一群打手,在向一对可怜的母子追债,嫂子应该知道,他在替谁追债吧?”

    此言一出,王熙凤笑容瞬间凝固,脸色霎时变得惊骇起来,浑身微颤,有些不敢相信。

    放印子钱这事,除了平儿以及几个执行者,她从未告诉过别人,没想到,今日却被贾瑾给发现。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王熙凤这是挪用公款用于私用,并且,放印子钱这种事情,世家大族要脸面的都不会去做,王熙凤这么做,就是不顾贾、王两家百年来到清誉。

    想到这些严重的后果,王熙凤心惊胆战,原本强势的态度全没了,看着贾瑾,嘴唇哆嗦着:

    “瑾…兄弟,没…没想到你会知道此事,我也是为了补贴公中银两,这才不得已这么做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说到最后,语气带着几分央求,眼神也变得可怜巴巴起来。

    贾瑾却生硬说道:

    “二嫂子,你现在都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吗?”

    王熙凤怔然片刻,盯着他问:“什么严重性?”

    贾瑾咬了咬牙:“我知道,在你心里,或许是此事不要传扬出去,抱住你的脸面最重要。”

    “可是,你可曾想过,来旺等人到底是怎么仗势欺人,为了讨债,将人家弄得家破人亡的。”

    “诚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这么弄下去,我们全族的人,都将背负上许多冤债,你知道吗?”

    见王熙凤愣住了,似乎还没明白这话的深意,贾瑾只能继续说透:

    “眼下咱们家还有点权势,别人不敢对咱们家怎么样,可有句话叫做天有不测风云,谁敢保证咱们家能够一直强势?”

    “自先祖宁荣二公,传自如今,我们家已经是第五代人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个时候我们家若还不想着积攒一些阴德,就等着被人报复落败吧!”

    这话若是别人说的,王熙凤或许会嗤之以鼻,然而这话出自贾瑾之口,王熙凤倒听进了心里去。

    她已经将贾瑾当做了贾家的未来,既然贾瑾这么说,那定是没错,更何况,这话说得合情合理。

    一时既惭愧又委屈,满心凌乱,最主要,她不想因此,让贾瑾对自己没了好印象。

    沉默了一会,她竟然主动向贾瑾告罪:

    “对不起,我…不知道来旺他们强逼得人家要债,我也是为了补贴公中的银两,才这么做的,我没想到,他们会弄出这样的事情来。”

    贾瑾冷哼:

    “我看你比谁都清楚,我不信你不知道印子钱的厉害,我不信你不知道来旺等人怎么办事的。”

    “而且,我是听来旺亲口说的,说你催得急,他才不得不这般做,若不是我碰到了,他就要将那对母子抓去卖了抵债。”

    “你应该知道,贩卖人口是大罪,更别说,这还牵涉到道德名声之说,倘若他日我们家没了权势,还不知多少人会特意将这些罪孽翻出来,到那时候,谁还能来补救?”

    “就算眼下,咱们家外头也有对头,人家就等着翻咱们家的旧账,等待时机一并拿出来指证,咱们想辩解都没可能。”

    贾瑾知道,在王熙凤这个国公府少奶奶眼里,逼死一两个人算得了什么,只要不是造反,用权势能够摆平的事情,都是小事。

    这也算是这个时代上层权贵的常态,作为统治阶级,勋贵之家,王法约束不了,作为国公府,说是与国同休也不为过,只要不是造反,其余的都是小事。

    但是,贾家如今在走下坡路,随时可能被取缔,一旦失去权势,贾家的对头,就会不遗余力地将这些罪恶都翻出来,加重贾家众人的罪责。

    王熙凤虽然不愿相信贾瑾说贾家此后会失去权势,但作为管家的少奶奶,贾家在衰败,她确实能够感觉得到。

    因此,贾瑾这番话,振聋发聩,让她开始悔悟过来,或许也是贾瑾对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