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气氛诡异,隔着那扇花鸟屏风,医官正努力将声音端的平稳。

    “这药浴方子上的药材皆是热性,遇姜茶更是催发药效。本来也不至于催/青,只是其中加了桂花……”

    嘭!

    听到这里,小蝶一下跪倒在地,咚咚磕起响头。

    “陛下、求陛下不要怪罪美人!这都是奴婢自作主张,连累了美人!”

    尚芙蕖不喜姜味,从前在家时喝姜茶总会放些桂花遮掩。进宫之后她也没有多想,正好时值金秋,丹桂飘香,便照着习惯采了些加进去……

    没成想竟酿出这等祸事。

    见医官退下,尚芙蕖也跪了下来,掩面哭的梨花带雨,“陛下,今日之事千错万错都是臣妾一人的错,是臣妾没有想到那方子竟和生姜金桂相冲,以至于兽性大发,丧心病狂,差点就把您给……”

    “住嘴。”

    陆怀额角猛地一跳,搭在几上的手背青筋都暴了出来。

    许是痛失初吻的缘故,他气息紊乱,到现在都尚未平复。

    小蝶埋着脑袋,求生欲极强。

    天子此刻发冠散乱,衣领大开,与平日一丝不乱、威严淡漠的模样相去甚远。唇角更是破了个口子,透出一股颓靡艳色。

    无论花不花钱,这都不是她能看的。

    尚芙蕖视线从对方薄唇上的伤口擦过,心虚极了,“臣妾真不是故意的……”

    估计两人八字不合,对方遇上她总有些多灾多难。不是上次磕青小腿,就是这次磕破嘴唇……

    陆怀冷声,“这便是你想对朕说的?”

    不然呢?

    难道还能让他还回来?

    猜不出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但能看出没有要罚她的意思,尚芙蕖赶忙谢道,“臣妾日后一定给陛下当牛做马!以报深恩!”

    唰地一下。

    少年倏然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面色沉的像是被欠五百万两。随后大袖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蝶哆哆嗦嗦,“美、美人……陛下这是生气了吗?”

    一旁的杏儿也是面如死灰。

    这才过去多久,自己跟着的贵人就有了失宠苗头。

    后宫果然没有常开不败的花。

    “美人,陛下会不会是想听您说两句好听的真心话?”

    尚芙蕖自认为表态足够诚恳,奈何皇帝太难哄。不过,也并非毫无收获。男女主萌芽大概就在这段时期,正好避避风头。

    她甩了甩帕子,“陛下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人?”

    不说两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只是单纯的伴读和饭搭子关系。光凭这段时日的相处,她也肯定比杏儿更懂皇帝。

    所以才更加纳闷,亲一下就能被气跑的人,后来到底是怎么接受一整个后宫的?

    段清淑也已经入宫了,赵书苒和他怎么还没个声。不过这份疑惑只起了一瞬,很快又被对系统的信任压回去。

    尚芙蕖心底烦闷。

    外间突然一阵骚动,伴随低低的说话声,杏儿提裙小跑过来。

    “美人,梁美人来了。”

    “让她进来吧。”自打那次说过话后,她就知道,对方迟早会上门。

    那挂晶莹剔透的珠帘被轻拂开,身后跟着两名侍女的梁美人,缓缓走进。

    她今日穿了一袭白青色的裙衫,像春日捧在掌心的水,触手生温,柔软如缎。而清一色的浅淡中,唯有腕间那只碧玉镯翠绿欲滴,透着清灵之气。

    “尚妹妹,你宫里这丫头是个聪明伶俐的,叫什么名字?”

    从门口迎入的杏儿赶忙施了一礼,恭敬答话。面对夸赞没有人不欣喜,她也不例外。只是碍于自家贵主也在,面上收敛着。

    见状,梁美人笑的更加春风和煦。

    “人也长的清秀干净,还是妹妹会挑人,带进宫这么个得力干将,实在叫人羡慕。”

    一番话落,尚芙蕖身边的两名侍女齐齐变了脸色。

    她又慢条斯理地转过视线,指着门口那挂水晶帘子道,“陛下当真疼妹妹。”

    “风至则鸣,如珩佩之声。这帘子可是稀罕物,又凉快又好听。听说,年前总共只得了两挂。一挂在太后娘娘宫里,没想到另外一挂送到妹妹这里来了。”

    垂落的玲珑珠子,泠泠作响,将午后光影剔成斑驳形状。

    算是先前那箱子赏赐中,压箱底的东西。

    尚芙蕖将那碟茶黄色的糕点往前推了推,“姐姐来的赶巧,刚送过来的马蹄糕,从前在南水州,味道最好的就是我家对面的老字号,里头加了桂花糖浆,味道总比别家的更清甜馥郁些。”

    “不知道姐姐吃过没有,这些是我让东厨照着做的,姐姐尝尝看,是不是比往日的要好吃?”

    她一开口便叫人插不上话。

    所以哪怕对方清楚这是在转移话题,也难以招架。盛情难却之下,梁美人只能拈起一块糕点。

    送入口中后却是一怔。

    味道的确有所不同。

    “从前在家时,家中幼弟最喜欢的就是这一样马蹄糕。”

    沸水一滚,茶香伴随热气弥漫,半笼在那张芙蓉面上,尚芙蕖轻声,“只可惜青水州离京兆千里之远,见不上几回面了。”

    对方端着茶没说话。

    她又问,“听闻姐姐也和我一样,家中有个年幼弟弟?”

    梁美人半敛的眼睑下,眼珠动了动,终于给出回应,“妹妹消息倒是灵通,但他和我年岁相当,算不得年幼。”

    她语气难得流露出一丝冷淡,似乎谈及的不是亲生手足。

    尚芙蕖有书剧透在前,所以清楚。

    梁家这一辈只得姐弟俩人,梁思吟天资聪颖,但也抵不过女儿身,只能被送进宫给胞弟作铺路石。

    这种情况下心怀怨怼,在所难免。

    “我虽与他是双生,却并不相像。”梁美人转过脸,余晖在身侧收成一束淡影,“倒是尚妹妹,生得仙姿玉貌。令弟若能和你相似,将来还不知道会偷走多少姑娘的心呢。”

    没有在意她温和话里藏的荆棘,尚芙蕖自顾自添了茶水,“不像,我容貌随了阿爹,但小弟更像姨娘。”

    “他是我阿爹娶妻多年膝下无子后,妾室所出的。”

    梁美人似乎一顿,没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