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立烟城大学,自今年面向全国自主招生,考试内容包括国文,当地史地,英语和数学。

    报考专业分为三大类,第一大类是文,法,师范教育等学院,第二大类是工学院,理学院各系,第三大类是医学院,农学院等各系。

    因为是科举制度废除后初届招生,考生条件放宽,已婚也能参加考试。

    苏晚荷向孟小姐咨询了很久,仿佛才醍醐灌顶般,找到嫁人生子外,另一层人生的意义。

    沈玉萍紧张道:“孟小姐,我只学过国文,史地,英语我一窍不通,数学我更是从未接触过,我能考上吗?”

    孟洵美轻笑:“你们倒是不必过于忧心,国内教育落后于西方,科举制度才废除不久,便是饱读诗书的才子,熟悉诸子百家,八股文,考试内容国文和史地方面,绝大部分应该都没问题。不过英语除非是出国游学,或者念过洋学堂,不然大概率不会。更困难恐怕是数学这一科目,除非找到专业老师授课,怕是一窍不通。”

    “所以,你们和大多数考生,在英语和数学两科,起点其实是相差无几。”

    沈玉萍松了口气,又抓住苏晚荷的手欢呼地举起来。

    “那太好了,大嫂,相信我们在孟小姐的辅导下,更有希望考上。”

    孟洵美又看向苏晚荷,试探着问:“我大概清楚,玉萍上过几年学,在准备国文和史地考试,还是具备优势。不知苏小姐,可曾念过学?”

    苏晚荷脸颊微红,摇了摇头。

    孟洵美神色并无异常,微微浅笑,笑容透着温暖的善意。

    沈绍言又眼神鼓舞道:“阿荷比玉萍聪明,且阿荷自小喜欢读书识字,国文史地方面没什么问题。”

    孟洵美轻笑点头:“那便好,苏小姐,我们届时只需要多辅导数学和英语两科。”

    苏晚荷满眼感激:“谢谢孟小姐。”

    “不客气。”孟洵美站起身,目光落在沈绍言流连在苏晚荷身上的眼神,又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手提袋,看向沈家人:“伯父,伯母,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人用餐了,我先回去了。”

    沈母起身:“孟小姐慢走。”

    孟洵美忽然看向沈绍言,沈绍言目光惶惶朝着苏晚荷看去,苏晚荷低头错开他的眼神,态度冷淡疏离。

    孟洵美唇角露出一丝苦笑,决然地收回了目光。

    沈母叹了口气,“玉萍,你送送孟小姐。”

    孟洵美摇头,礼貌微笑:“不用了,伯母,我家司机在门外等我,明日我会派司机过来接玉萍姑娘和苏小姐。”

    沈母送走了孟洵美,又回头感叹道:“孟小姐真是知书达理,才华横溢,什么样的小伙才能娶到这样优秀的姑娘。”

    沈父忽然灵机一动:“这孟小姐几次三番来我们家,难不成是看上我们绍言了?”

    沈母瞪了沈父一眼,示意苏晚荷还在。

    沈父自觉失言,又赶紧从席间溜了。

    沈母又说:“玉萍,你要和你大哥回去警署公寓住,还是歇在裁缝铺。”

    沈玉萍并未告诉沈母,沈绍言将她卖给陈司长的事,还在阿妈心里,保留了大哥好儿子的形象。

    只是她绝不会原谅大哥。

    她语气冷淡道:“阿妈,我不想住在大哥那里,我搬回来住。”

    沈母点头,又看向苏晚荷,语重心长道:“阿荷,你过来,阿妈有话跟你讲。”

    苏晚荷点头,被沈母牵着手走到了院子里,坐在藤椅上。

    “阿荷,你告诉阿妈,是不是朗儿丢了,绍言他怪罪于你,你们小两口我看在眼里,自婚后恩爱有加,鹣鲽情深,怎么会感情不和睦?你阿妈我还没老眼昏花啊。”

    “阿荷,阿妈知道朗儿丢了你心里苦,所以阿妈从未在你面前提过这件事,没有任何人比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更深,朗儿是我们沈家的大孙儿,更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和你阿爸得知这事,从未怪罪于你。”

    “兵荒马乱的年生,没有什么比我们一家人安安稳稳生活在一起更重要。”

    苏晚荷看着沈母花白的头发,内心有些不忍。

    自从嫁到沈家,沈母待她亲厚,虽然偶尔严厉,但从未苛责于她。

    苏晚荷内心情绪纷纷,不经意望见那屋檐下的燕子窝,一时恍惚。

    曾经幸福的一家三口,如今只剩下形单影只。

    她神色怔忡,沈母见她看向那燕子窝,又叹气地走过去仰头道:“也不知怎么,你走后那燕子窝的母燕就飞走了,某日那乳燕也在雄燕出门觅食时,不小心掉下来摔坏了,只剩下那一只公燕子了。”

    苏晚荷内心忽然剧恸,想到朗儿,心底的痛苦再难平静。

    “阿妈,我和绍言缘分尽了。”

    她终是决绝地说道。

    沈母见劝不住她,又静默地走回房间,取出一份契书。

    “这是裁缝铺的地契和房契,这一份是给你的,一份是给玉萍准备的。这份地契你拿着。”

    苏晚荷婉言拒绝:“这是绍言和玉萍的东西,我不能拿。”

    沈母笑容宽厚,握着苏晚荷的手,把契书放在她手里:“阿荷,你拿着吧。绍言如今是风光无两的次长,我的儿子我清楚,他一心往上爬,做过许多错事。我们做父母的,小门小户,帮不了他什么,这地契他也瞧不上,这东西就给你吧。”

    “阿荷,阿妈知道你自小孤苦无依,你亲阿妈也走得早,你那继父和继兄也是两个不成器的,裁缝铺虽小,永远是你的娘家。”

    “阿妈。”

    苏晚荷忽然眼眶发红,没想到这份温暖,还是婆母给她的。

    忽然,沈玉萍走过来,亲切地唤了声:“大嫂。”

    沈母闻言蹙眉:“玉萍,今后不准再叫大嫂,阿荷还小,还得嫁人。”

    沈玉萍挠挠头:“可我习惯喊大嫂了。”

    沈母笑着道:“你们年纪相仿,今后姐妹相称。”

    沈玉萍眼睛一亮:“阿姐。”

    苏晚荷轻笑,颇为感动:“小妹。”

    沈玉萍凑到苏晚荷耳边,神神秘秘道:“阿姐,陈副官还在那。”

    苏晚荷走出裁缝铺,果然看见陈副官还等在那里。

    她走过去,面色淡然道:“陈副官,今晚我不回去了,麻烦您跟督军说一声。”

    陈副官为难地站在原地,“督军怕是不会高兴太太住在外人家里。”

    沈玉萍蹙眉道:“陈副官,阿姐虽然和大哥离婚了,但也是我们沈家人,我们怎么就成了外人。”

    陈副官态度恭敬道:“太太,还请不要为难属下。”

    苏晚荷语气坚决道:“玉萍是我小妹,我今夜住在沈家,不想回去,陈副官,你便这么回去复命吧。”

    陈副官又看见那裁缝铺门口,沈绍言也被沈家人赶出来了。

    沈母把一袋子大洋都还给了沈绍言,“你好好当你的次长,你阿妈凭手艺赚钱能养活自己,不需要你的钱。”

    门口,沈玉萍和苏晚荷也帮忙把沈绍言的行李都带出来,全都摆在门口。

    随后沈母砰地关上门,把沈绍言锁在了门外。

    陈副官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幕,驱车回到督军府,把这一幕报告给霍霆霄。

    “督军,太太她不回来了,今夜住在裁缝铺。”

    男人唇角瞬间微抿,脸色难看到极致,抬头陡然目光森寒。

    陈副官扶额,又赶紧道:“不过沈次长被赶出来了。”

    霍霆霄微不可察挑了下半边眉毛,脸色倒是瞬间没那么难看。

    须臾,男人又倏地起身,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

    陈副官心下了然,迅速紧随其后,把别克汽车开到门口。

    霍霆霄上车后,似笑非笑,声音低哑又性感:“陈副官,去带上亲卫队,我们接太太回家。”

    陈副官愣了下,“现在?”

    霍霆霄勾唇:“有何不可?”

    陈副官赶紧道:“属下这就去安排,请督军稍候。”

    陈副官立刻安排下去,点名了数十名士兵亲卫,浩浩荡荡朝着裁缝铺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