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姜雪天不亮就起身了,仍旧换上了简衣便服,在院中同陈锦练了半个时辰。

    结束时,姜雪对陈锦道:“昨日夜里拂冬让你去查问的事,可问出个大概了?”

    陈锦道:“殿下,使团巳时入京,彼时鸿胪寺众人以及迎客正副使会到城门等候,入京后入住寺衣馆,休整完毕后,申时会由迎客使陪同瑞崇王入宫拜见圣上。”

    姜雪点点头,巳时,那还有一个时辰。

    姜雪问道:“那另外的事呢?”

    “臣同礼部守卫探问过,驸马这两日都在礼部不曾外出,礼部官员众多,私下见过谁人就不得而知。”

    姜雪挑眉,道:“你是如何探问?”

    “武安郎有御前行走的腰牌,臣出示了腰牌,只说是上头的旨意探问,且不止问了驸马一人,臣问的是多名尚书台官员起居行止,临走时让那侍卫不可多言。”

    当然,还稍加胁迫了一番。

    姜雪笑道:“你这算不算假传谕旨?”

    陈锦道:“不算,殿下是主,我等皆是臣子,殿下的谕旨也是旨意。”

    姜雪对他点了点头,待他离开后,又让拂冬去叫了卢琼双。

    拂冬寻了一圈回来,道:“奇怪了,怎么满院子找不见表小姐?”

    姜雪想了想,道:“无妨,晚些时候她自然会回来。”

    那丫头,怕是溜出去看她的神仙师兄了。

    拂冬见姜雪薄汗微沁,道:“我去让人备下浴汤,供殿下沐浴。”

    “先不急,”姜雪露出皓齿,笑道:“我去挑水。”

    拂冬闻言欲倒,却也无可奈何。

    姜雪自顾自挑水、走台阶、抬木箱,一通动作下来日头已近晌午。

    她正准备沐浴,却听得墙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卢琼双却从院墙处一跃而下,看到姜雪也在,正准备蹑手蹑脚回到房里。

    姜雪看着她偷鸡摸狗似的行径,高声道:“过来。”

    卢琼双转过头来,对姜雪嬉皮笑脸道:“表姐好早啊!我适才在这院墙练轻功呢。”

    姜雪并不接她的话,只慢条斯理地走到石桌旁坐下,也不看她,兀自出声问道:“见着真人了?”

    卢琼双垂头丧气地走近,坐到姜雪旁边,道:“什么真人啊,还神仙呢,毛都没捞着一根。”

    姜雪挑眉,问道:“没见到他?”

    卢琼双点点头,道:“我说这师兄也真是,堂堂七尺男儿,居然不驾马,非坐到车里头,那车门窗严实得很,枉我天不亮地去城门旁蹲着,愣是一路跟到寺衣馆,什么都没看到!”

    姜雪道:“看来,只怕是人已经早到了京中。”

    卢琼双讶异,道:“怎么可能,使团出行,他作为使团之首,一国摄政王,能悄没声地进京?他来干嘛?”

    姜雪歪着头看天,道:“问得好,不如到时你就直接去问问他吧。”

    卢琼双皱着一张小脸,道:“表姐,你是不知道,那寺衣馆除了我们宫中派去的护卫,他们乾国人也带了一大堆人来,守得那叫一个密不透风,我原本还想着偷偷溜进去找,没成想是连进去也进不得。”

    姜雪道:“无妨,过几日寻个由头,我带你去拜见。”

    她宠溺对冲卢琼双笑了笑,道:“可快去把这身衣裳换下来吧,你穿着这样让我带你去赴宫宴?你不怕外祖父发脾气,我还怕呢。”

    姜雪唤来拂冬,让她从姜雪的宫装里头挑了一件,送到卢琼双房中,便自顾去梳洗了。

    二人用过午膳,晓春拂冬便开始给姜雪梳头。

    因是宫宴,还有外客,自然要正式隆重些。晓春拂冬花半天功夫给姜雪梳了个高高的双刀半翻髻,两侧各簪上六支银鎏金嵌缧丝花型珍珠簪,中间正嵌着一顶小小瑶凤冠,凤嘴吐出六穗珍珠流苏覆于额前。

    姜雪换上正红色罗地蹙金绣宫装,裙面盘绣蹙金山岳祥云纹样,宽大衣袖边是斜列式样的流云纹,大气端稳,贵不可言。

    卢琼双换好衣裙站在门口等着姜雪,见她装扮完毕,嘴巴只张得浑圆,道:“表姐,你这样倒真真像是一国公主,真是仪态万千。”

    姜雪斜她一眼,沉默着往前走去。

    晓春道:“殿下,宫中已派了车马来接。”

    姜雪点点头,对卢琼双道:“还不快走?”

    皇后派来的五乘马车已在顾府门外等着,随行的都是皇后宫中的宫人,见姜雪出来,立时上前跪接。

    姜雪未发一言,只兀自由拂冬晓春扶着,踩了车凳走入车内,坐于正中。

    卢琼双连忙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宫中去,到了宣华门,冯太监正在候着,姜雪见宫门前车驾并不多,问了一声:“宴席何时开始?”

    冯太监弓着身子回话,道:“回禀殿下,您到的稍微早些,娘娘吩咐先接了您到懿安宫小坐,约莫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呢。”

    姜雪点点头,带着卢琼双上了步辇。

    到了懿安宫内,才发现早已坐了几位命妇,卢琼双的亲娘沈氏也在。

    卢琼双立刻乖巧文静地站直身体。

    几人起身朝姜雪见了礼,姜雪淡淡让她们安坐。不出片刻,卢皇后便出来了。

    姜雪与卢琼双坐在皇后身侧,两人在懿安宫内坐着陪卢皇后聊了半晌天,卢琼双坐不住,扯扯姜雪衣角,低声道:“表姐,穿着这身衣裳坐着,我娘还在这盯着——我端得腰都酸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卢皇后听到这低语,心领神会地笑了笑,道:“雪儿,领琼双去长乐宫稍歇歇吧。”

    沈氏为难道:“琼双无礼,只怕总是搅扰殿下。”

    卢皇后慈和笑着,道:“两姐妹亲密些才好,她刚回来不久,你也饶饶她吧。”

    沈氏只好点头。

    姜雪与卢琼双向皇后行了礼便离开,前脚刚出殿门,卢琼双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说罢,想去哪里?”姜雪朝后看了一眼,确认沈氏舅母没有朝这边看,才对卢琼双问道。

    “我记得小时候这懿安宫中有个秋千,”卢琼双笑道,“表姐,我穿着这身也不想走太多路,累死了,我们去坐坐秋千吧。”

    姜雪点头,道:“就在潇湘阁,也不知这么些年没有人打理,坏是没坏。走吧。”

    说罢便领着卢琼双朝东边走去。

    两人到了潇湘阁,拂冬晓春上前检查,试着推了几次,同姜雪道:“约摸着董姑姑是有着人看护的,这秋千倒还结实,殿下与表小姐慢些玩,应是无妨。”

    姜雪指指卢琼双道:“她玩,我可不玩。”

    说罢便走到廊下坐到栏上,兀自发呆。

    卢琼双坐到秋千上,又让拂冬帮着推,只玩了不一会儿,突然从秋千上飞身而起,拔出一根簪子,往一棵靠近宫墙边的槐树上掷去,厉声道:“谁在那里?”

    姜雪警觉站起身,晓春拦在她身前。

    卢琼双正欲喊侍卫,却见那人从树上跳下来,带着银制面具,正面对着她们站着,不发一语。

    卢琼双惊诧道:“你是万宝楼那个什么什么什么——”

    “姬影,还是应该叫你——瑞崇王?”姜雪冷冷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