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晔接过册子,略微翻看了几眼,挑眉看向姜雪。

    姜雪道:“本是内宅采买的小事。”

    “但那日王爷扒......”姜雪突然顿了顿,尴尬道:“王爷夜探顾府,我着人去顾霖坛那处寻麻烦,作出是他惹出事端的姿态,次日一早,原本已经失了顾府管家之权的黄福,却还是带着库中银钱出门去采买了。”

    “若真是为着府中的用度出去采买,他分明只需要在城北这家粮行买足用度即可,可又偏偏绕道去了城南,分了两次购买。”

    “这账册便是我让人去那家粮行抄出来之后,与府上进出账目进行比对过的。”

    “黄福每四五日要让人外出采买一次,其中,每次有到这家粮行采买时,黄福都是亲自去的。”

    “每次采买的数量都并不多,我亦让人打听过,这家粮行,比之顾府更常采买的城北东街粮行,其实无论是粮食的种类或是品质,都并没有什么差异。”

    “所以,我怀疑,这家粮行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景晔打断道:“你觉得,这是顾霖坛与人传信的一个据点?”

    姜雪点点头,道:“如果是这样就不难解释了,顾霖坛在王爷截获的信中本就与这些人事有相关,出现北奚战马的地方又凑巧是顾霖坛让心腹递信的地方。”

    “所以,眼下比之第一种猜测,我更倾向第二种。”

    “有人要验货。”姜雪笃定道,“并且,顾霖坛与北奚之事,绝对脱不掉干系。”

    景晔点了点头,道:“孤知道了。比起大海捞针地去查找冀国与乾国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商队,不如就只从这家粮行下手去查。”

    姜雪笑道:“就是这样,王爷真是一点就透。”

    景晔斜了她一眼,姜雪这才察觉用词不当,又道:“不,是王爷智谋无双。”

    景晔讥讽道:“公主这是在夸自己吧。”

    姜雪被噎得无话可说,只好低头装作喝茶水,并不接话。

    半晌,二人便只沉默地对坐着喝茶,姜雪觉得气氛实在太过尴尬,又小心翼翼开口道:“王爷,我眼下实在是腾不出手来查清这些,就只能烦劳尊驾了。”

    她一是确实没有人手,二是,她目前还不想自己搅和进这摊浑水里头。

    她原本的目的只是查清顾霖坛这个人的身份来历和目的,既然顾霖坛此时已经牵扯进他们乾国的事,索性她放手让景晔自己去查。

    若查出来了,她坐收渔翁之利,直接将顾霖坛踢出驸马府——到时该叫公主府了。

    若查不出来,她隐身其中,也不至于牵扯进乾国和北奚的争端,冀朝也能独善其身。

    景晔闻言,只淡淡道:“若是知道劳烦了孤,公主也该适时回报才是。”

    姜雪道:“哪能不回报呢?我眼下将所知事情和盘托出,所有线索都交给王爷了,王爷还看不出我一颗知恩图报之心吗?”

    景晔话锋一转,突然问道:“萧圻的事,公主还放在心上吧?”

    姜雪脸色瞬间黯淡,闷声道:“有了些眉目。”

    “这事就不需要孤帮忙了?”景晔笑道,“公主可真是拎得清。”

    “他的事,”姜雪轻声道,“我想自己查。”

    景晔闻言怔愣片刻,随即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姜雪见他已经走至窗边,哭笑不得道:“王爷,我这院子安全得很,放心走门就是。”

    “哦?走哪扇门?”景晔突然兴致勃勃地看向她,道:“顾府的大门吗?”

    姜雪“呃”了一声,道:“倒也不是,走这屋的门,然后......跳墙......出去......”

    姜雪声音愈来愈小,说得自己都没什么底气,索性道:“王爷爱走哪走哪吧。”

    毕竟跳窗和跳墙,也没什么差别。

    景晔只嗤笑了一声,正要离去,姜雪突然又将他喊住。

    “王爷,我日后寻你议事,总不能次次都跑去万宝楼找济言传话吧?”姜雪嗫嚅道,“我出门实在不太方便,顾府的马车总是太过张扬,我实在没法子次次做贼似的偷溜出去偷溜进来,太......”

    姜雪尴尬道:“太有失身份了哈。”

    “公主不是向来很喜欢爬墙?”景晔霎时反击道,“孤在顾府外,倒有几次见到公主从院墙下来,还以为是公主的爱好呢。”

    姜雪咬咬牙,道:“我总不能日日如此,这样早晚引人生疑。王爷没有什么更简便的传信于你的方式吗?”

    她对着景晔一通打量,试探道:“你们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你又是江湖中人,肯定有什么法宝吧?”

    景晔倒还真站在原地想了想,未几,伸出手拿出一瓶东西扔到姜雪手中。

    “若有事,将这东西涂在手帕上,在室外挥动片刻,会有传信的东西来寻你。”

    说罢,他突然又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一同丢到姜雪手中。

    “若遇上什么急事,让人拿着这个去寺衣馆,孤身旁的羽卫见到,自会为你所用。”

    姜雪赶忙接过收好,连连点头,道:“那就多谢王爷了。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景晔回以一个冰山似的眼神,转身离去。

    姜雪站着,露出讨好的笑容,朝他挥了挥手。

    姜雪确认他走之后,瞬间敛起玩笑的神色,立时走过去将窗关好。

    她将景晔给的东西收到妆筪之中,然后打开房门,唤来晓春。

    “去帮我将甘宁叫过来。”姜雪沉声道。

    阮义隋在监视素溪母子的动向,江其斌在陪着贺知林,眼下她剩下四名武安郎,还有许多事必须要让自己人去做才行。

    晓春点了点头,不多时,甘宁便到了。

    甘宁正要行礼,姜雪摆了摆手让他免礼,问道:“如果没记错,你是河西人?”

    甘宁沉声道:“是。”

    “好,”姜雪道,“本宫有一事要交由你去办,此事事关国体,你要起誓,绝不会泄露半分。”

    甘宁怔住,片刻回过神来,举起左手,道:“是,臣以军人荣誉起誓,以此身前途起誓。”

    姜雪点点头,道:“三四年前,朝中有名叫冯崧的言官,是当时的谏议大夫,致仕还乡,老家就在河西甘州。你明日便出发去甘州,沿路查问探听,务必找到此人,带来京城。”

    姜雪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细想了想,叹了口气,又道:

    “如果死了,问清楚是怎么死的。找到他的家人或是亲随,带到京中来,我有话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