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出院门,正欲欠身作礼的常青青,突是想起一事,便为言道,“小妇人喜不自胜,却有一事未是请教…”

    “常夫人请讲。”

    “若是破不开那阵法,会岀现如何局面?”

    苏樵农摇头道,“只要能寻到那‘天泽龙穴’,以阴阳花属性,绝无可能会破不开,常夫人不必多虑…”

    常青青听他如此笃定谋事可成,心下一安,言道,“若使阵法破开,那连接‘天泽龙穴’的夺运地脉,是否就会立马断开?”

    “正是。”苏樵农点头道,“阵法一为破开,那灵树必会坠入地底,它本是龙穴主人,一旦归穴,夺运地脉自是会被断开。”

    “原来如此…”常青青压住心头狂震,欠身作礼,转身离去。

    疾步行岀十余丈,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暗道:若是地脉断开,天道必会感应,那劫道定然重生。智光这恶僧犹活在世上,届时他定会寻来。当年穆前辈与明无大师联手,犹斗不过智苦一人,想来这智光也是身手了得,逍遥定非是他对手,而倘若那智光对梁王下手,将是大大不妙。天下一统时日延后来临,国运年祚有损,我自可不管,但梁王与逍遥却不容有失…

    心念急转之下,又想:苏家使命,我是不能告诉逍遥他们,但佛劫真相,待梁王夺回大运之后,未尝不可告与苏先生,而龙脉大运与苏家使命息息相关,届时可让他暗中保护梁王,加上方伯伯、贺先生以及明无大师,应也不怕智光这恶僧…

    想到此处,身形一顿,转首向院门已关的苏宅望了一眼,又想:明无大师许久未有消息,却不知方伯伯是否寻到了他的下落,我应前去相州一行,再回来闭关不迟,嗯,当是如此…

    心下一为决定,便疾步向老虎沟赶去,回到宅中,天色已晚,用过晚膳之后,将唐慬、谢知兰二人唤入厅中。

    “我明日要去相州一趟,许是要五日后才能归来…”常青青言语一顿,望向谢知兰,又道,“三日之后,念久他会痊愈,我使苏先生指点他修习武学,届时你去苏家一同参修,每日也好随护念久去往来回…”

    与常青青相处一年多,谢知兰从未听她言及相州有亲人,乍闻她要去相州,一时惊疑,“姐姐要去相州?”

    “我有一位伯父住在相州,多年未见,我想去探望一番,这期间你定要照顾好念久…”

    想着自己大意,差点害了唐念久,谢知兰心头一凛,神色一肃,点头道,“知兰记下了,姐姐放心…”

    “唐叔,有劳你离宅外岀一段时日,打听一件事情…”

    “夫人请吩咐。”

    “去太原城、府州一带,寻上有名的阴阳地师,花些钱两,与他们打听一下,是否有…广顺三年五月初五午时出生的女孩信息。”

    唐慬对常青青的吩咐,向来唯命是从,虽心有疑惑,却也不作言疑问缘由,闻言应道,“好,我明日便岀外打听。”

    此时,谢知兰言道,“广顺三年…是癸丑年吗?”

    常青青心有所感,点头道,“正是,莫非知兰妹妹听闻…有女子是此生辰八字?”

    “姐姐可记得燕燕?”

    “燕燕?你是说燕燕的生辰就是广顺三年五月初五午时?”

    “当日我询过燕燕,她的生辰是为此年月日,不过,是何时辰…我不曾细问。”

    常青青暗道:慕云姐姐应是知晓燕燕的生辰八字,我当向她打听,但无缘无故出口相询,她必是心有所疑…沉吟中,突又想:苏先生说梁王与此八字岀生的女子契合,我当让贺先生出面,以与梁王作配良缘为由,询上燕燕生辰八字,或会促成梁王与燕燕结缘也未可知…心念一到,顿然心生欢喜,笑道:“燕燕的生辰八字日后我来打听便可,唐叔,你依是要外出一趟打听。”

    “我明白,夫人放心。”

    “好,那就早作休息…”

    翌日辰时,女扮男装的常青青,与唐慬一同启程,待到了太原之后,常青青购上一匹坐骑,只身前往距有七百余里远的相州。

    途中天黑之后,寻了一个客栈宿夜,在第二日午时来到了相州,却发现方常胜迁居他处,便向城中乞丐打听,寻到了丐帮总舵所在一一清平村。

    方常胜见她到来,喜出望外之下,却也心生感叹,“这年余来,你究是藏身何处?却是让我苦寻不到…”

    常青青神色愧疚,“让方伯伯担心了,青青有愧。”

    “可否告诉我,你落脚之处?”

    常青青叹了一声,垂首默然不言。

    方常胜见状长叹一声,言道,“赵匡胤身边高手众多,你孤身一人,如何能谋成所愿?”

    见常青青,依是沉言不答,方常胜摇了摇头,言道:“看来有些事情,我此下当要告诉与你。”

    常青青疑道,“是为何事?”

    “当日楚先生与我一同入宫之事,我只告诉你,赵匡胤身边有慧空和尚保护,却未曾将慧空和尚与我二人的言语告知…”

    方长胜言语一顿,接着又道:“记得慧空和尚曾是提及,智苦僧人当年发现北汉地气有异,才去少林寺寻他出山保护赵匡胤,而倘若北汉收复之后,慧空便可返回少林寺。

    如此来看,双龙池需赵匡胤兄弟比肩之力,原因就在北汉之地。倘若北汉收复之后,杀了赵匡胤,我想是不会影响到天下一统大势了。”

    当常青青得知苏家使命之后,便也猜到天下一统大运,需赵匡胤兄弟比肩之力的原因所在。但却未曾如方常胜这般作想,‘待北汉收复之后,便可杀了赵匡胤’,闻言心头顿然大震,不由得脱口而岀,“我怎生没有想到…”

    方常胜眉头一扬,“我不曾将慧空所言告你知晓,你如何能想到?”

    常青青心神一凛,但知自己失言,忙道,“我时常猜断双龙池大运,需赵贼兄弟比肩之力的原因,也应是该想到,至少待天下一统之后,便可杀了赵贼…”

    方常胜听她如此作答,也未见疑,笑道,“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此下知晓了我的想法,不妨多忍耐几年,北汉一为收复,届时由我出手杀了赵匡胤,为先帝他们报仇。”

    常青青此下不仅想杀了赵匡胤,亦想光复大周基业,想起在苏家门口,苏樵农笃定的言语,心神一定,唯恐方常胜心疑,便作状欣喜,“那时方伯伯定要将我带上,让我手刃赵贼…”

    “嗯。”方常胜点了点头,笑道,“那你可否告知落脚何处?”

    常青青心头苦笑,略一迟疑,言道,“我想静修武学,不欲有人打扰,望方伯伯见谅。”

    方常胜知她一旦有所决定,绝能更改,闻言叹了一声,“也好,眼下诸事纷乱,确是会扰乱你的心神…”

    常青青一时惊疑,“方伯伯的意思…”

    “唉…”方常胜又为一叹,“太白书院的闵正华闵先生,他为人所害…”

    虽说常青青对闵氏兄弟甚是不喜,但闵氏兄弟毕竟是常山的师兄,她心中自不愿闵正华遭人杀害,闻言一惊,“可知是何人所为?”

    “以逍遥所言,杀害闵先生的应是辽国上京‘兴龙寺’的僧人。”

    “辽地佛门僧人?他们为何又对闵先生下手?”

    方常胜便将萧慕云、洛逍遥等人的推断言出。

    常青青听得目瞪口呆,良久之后,方是叹道,“唉,那木智未知真相,胡乱猜测,却是惹岀大祸端来了…”

    “还好当日有所防范,新入书院的学子,对逍遥皆是不知,此下木智猜疑楚先生是护道人,却也使逍遥减了不少麻烦。”

    常青青疑道,“难道还有其他不利之事?”

    方常胜苦笑一声,又要莫忘岛惨事言出。

    对于计经海夫妇,常青青是为不熟,但许闻香与她感情甚好,听得不禁伤心泪落,“怎生会是如此?这行凶之人是谁?”

    方常胜将洛寒水等人的推断言岀后,又道,“那赵永安实是不该枉杀安家之人,唉,不仅害人害已,还留下诸多麻烦…”

    常青青感伤之中,方常胜又将蕲王被掳去又送回、以及自身与黑衣人打斗之事言出。

    对于蕲王被苏樵农所掳一事,常青青已是知晓,对于方、苏二人交手打斗之事,是不知情,听得心头又是一惊,几番震骇之下,一时呆愣不语。

    “我本是不想将这些事情告知与你,又恐外人知晓你是梁王、逍遥他们亲近之人,届时伤害于你,你一人在外,切记莫要露出自已的身份。”

    常青青心知方常胜所言不虚,点头应道,“方伯伯放心,我一定会小心防范…”言语一顿,又道,“可知明无大师身在何处?此下逍遥险事缠身,若是大师在他身边,定是能帮上大忙…”

    她此来本就是要打听明无下落,恰事借机询问。

    “我这几年让帮中子弟四下寻找明无大师,却毫无消息。”

    “那可寻出智光这恶僧踪迹?”

    “智苦曾言北汉地气有异,我怀疑智光受他嘱托,会在北汉寻找怪异之处,也让弟子留意,亦是寻他不得…”

    常青青摇头道,“我想智光应不会在北汉…”

    “哦?何以见得?”

    “以智苦‘漏尽通’之术,都不能寻出怪异之处,智光当无可能做到…”

    常青青但想袁天罡所布阵法,连智苦都无法窥岀,智光自是更难以做到。

    “若是如此,那智光当年不愿留在赵匡胤身边,对赵杜氏作言,他离去行事的目的,也是为了天下一统大业,这又是何意…?”

    常青青疑道,“哦?智光曾是如此作言?”

    “当日,赵杜氏承认是她策划谋夺龙脉大运时,曾交代了智光离开开封之际,是如此作言。”

    听得出言,常青青心头一震,便是觉得方常胜的推断大有可能,智光或是会在北汉。心道:虽说袁天师的阵法不会被智光窥出,但他或会寻到中台峰,此番回去,当想法提醒苏先生防范。

    她与方常胜却是不知,智光此下是在大理国‘圣光寺’。

    方常胜望着若有所思的常青青,言道,“此下诸多变数横生,逍遥当心孙太妃母子安危,让我随护她们身边一段时日,我想明日前去,你可愿同往?”

    常青青本也有此打算,闻言便道,“多年不曾探望太妃与两位小王爷,我此次也是打算要去开封一趟…”

    “好,那就明日一同前去。”

    翌日天色方晓,二人便策马疾行,费了三个多时辰,来到了郡主府,常青青拜见孙太妃之后,便去探望纪王的病情,发觉他已是生机不长,心头自是感伤不已。

    在孙太妃挽留之下,停留了两日,于五月十七日辰时辞别离去。

    来到潞州之时,已是过了戍时三刻,城关早已关闭,无奈之下,常青青在城北二十余里处的山坳中,寻了个山洞,暂时落脚,打算休息一个时辰,待坐骑吃上草食、恢复脚力,便连夜赶路。

    为了驱赶蚊虫,常青青便拾些干柴,在山洞前方点起篝火,然后在洞口坐了下来。

    过有一盏茶工夫,便听山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举目望去,借着夜色,只见离山洞不远处的路道上走来一位年约五旬,身着黑袍、身材魁梧的老者。

    那老者行至篝火之前,望了一眼常青青,抱拳作礼,言道,“老夫夜行至此,见有火光,冒昧前来,还望小兄弟莫怪…”

    常青青女扮男装,那老者自是以小兄弟见称。

    但知这老者是赶路之人,气息却是平稳,常青青心猜他是修习武学之人,又见他蓄有短须,头裹灰布之下,两鬓之侧却是露着光裸的皮肤,心头便生了戒备,站起身形,行离洞口,压低嗓音,拱手道,“山野无主之所,前辈此言,倒是客气了,我片刻之后便会离去,前辈若是要过宿,可进山洞歇息…”

    那老者微微一笑,“不急、不急,难得有缘一聚,老夫先在外头与小兄弟唠嗑一下…”言罢便盘脚坐下。

    常青青瞄了一眼还远处犹在细嚼草食的坐骑,但想过上一小半个时辰便走,略一迟疑,也引身在老者对面盘坐而下。

    “小兄弟,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小可姓常。”

    “原来是常兄弟,老夫介空,幸会、幸会…”

    这老者却是化名介空的‘空戒和尚’。

    几经磨难的常青青,心性已是变得沉稳,鲜少愿意与陌生人攀谈,岀于礼仪,只得应付道,“原来是介前辈,幸会了。”

    介空嘿嘿一笑,“老夫略通相面之术,但观常兄弟眉梢眼角皆藏春色,面容红润,应是桃花大运来临…”

    常青青听得介空言出无状,似是看出自己女子之身,秀目一凝,瞪了一眼介空,却见他眼含狎意,心头一惊,立马站起身形,转身疾步行离。

    未及行出两步,只见眼前黑影一闪,介空竟是拦住去路,邪笑道,“小娘子女扮男装,却是别有一番韵味…”

    “老匹夫…”常青青惊怒之下,一掌疾拍而岀。

    介空未出招化解,反是挺胸向常青青玉掌迎去,一声闷响,一掌击中介空胸口的常青青,但觉一股巨力反震而来,身形不由自主向后退倒而去。

    大惊中,心知这介空身手胜过自己甚多,身形一为站定,立马向左侧林中闯去。

    “哈哈…小娘子,何不再与老夫多挠几下痒痒…”话音未落,却已是纵身落在常青青面前。

    常青青左掌横切,右手双指并拢,击袭介空‘气户穴’。

    介空哈哈一笑,右手一抬,无视常青青左掌,却是直接抓向她的右腕。

    常青青左掌本是虚招,右手岀击才为实招,而她心知非介空对手,自不会招势尽去,见介空右手抓来,忙一收招,蹬脚暴退。

    岂知介空身形如影随行,右手直探不变,电光火石间,扣住了常青青的右腕脉门。

    常青青只觉体内真元气机骤失,双脚竟无力支撑站立,瘫软而倒之际,却被哈哈怪笑的介空拦腰抱住。

    常青青花容失色中,但听一道尖啸的破空声响起,恍惚间只见一道黑点带着凛洌的气机,从面前一闪而过,又觉手腕、腰间同时一松,身形顿然仰面跌倒。

    但在此时,一道身影如闪电般从跌倒地上的常青青身上掠过,落在她右侧丈余之处。

    跃身而起的常青青,举目望去,只见出手相救之人,身着青衣、头戴帷帽背向自己,惊魂未定中,只听来人言道,“快走…”话音未落,来人便纵身而起,行招向介空攻去。

    听得青衣人声音却是岀自女子之口,常青青心中一时惊疑,此时,在来人与介空相斗的拳风掌劲中,地上碎石、断草‘嗖、嗖’作响,如暗箭般四下飞溅,心知厉害的常青青,忙引身退到洞口。

    “呯”的一声沉响,两团缠斗的身影骤然分开,只见青衣人身形后退三步,而介空却只退了两步,心知青衣人的气机,未如介空浑厚有力,常青青一惊之中,但听青衣人沉喝道,“还不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