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梅言道,“如此听来,她是孤儿?”

    常青青便将当日遇见谢知兰一事告知,但期间关于传国玉玺的秘辛,却是隐瞒下来,未经谢知兰同意,她自是不敢轻易言岀。

    “原来当日救下燕燕之人就是这谢姑娘。”贺梅顿了一下,“那她此下是愿意留我身边?”

    常青青摇了摇头,“她依是不愿离我身侧,我想先生这三日中先传她练气功法,日后再修剑法…”

    “看来我只能收她为记名弟子了,你明日带她见我吧。”

    “青青代知兰先谢谢先生。”

    贺梅摆了摆手,“你不必言谢,我有一事要与你请教,若所料不差,应是要你助力一番。”

    常青青疑道,“是为何事?”

    “南唐国后周娥皇中了‘千机散’,幸得逍遥相救…”

    话未讲完,常青青惊道,“这怎生可能?柳宫文已死,除我之外,这世上当无人会配制‘千机散!”

    “我与逍遥猜测,此散秘方应被柳宫文门人所得。”洛逍遥猜到是赵光义得了‘千机散’,但他并未将实情告知贺梅,是故贺梅才如此作言。

    常青青乍听之下未作细想,此下闻言细一寻思:柳宫文奸诈之人,断不会将千机散传与门人,此秘方若有抄存,他不是放在身上就是藏在密处,若玉姐姐只在他身上搜出‘太易心经’,此秘方应在当年囚禁我的密室之中,唉,看来是被赵光义所得,他想必为了早日一统天下,便下毒与李煜,其间生了变数,才误害了周娥皇。

    贺梅见她沉思不语,接着又道,“下毒之人想是心恐被人发现是‘千机散’,将此散改制,减少了君药‘噬心草’份量,才未使周娥皇容颜出现衰老之像,但也在其中加了‘十日菇’,幸好沈连城出手及时,将毒性逼岀,才未立时身亡。待逍遥赶到后,用功法疗治,暂且保了性命,但须每年疗治一次,十年后方能痊愈。

    后来我想起洛庄主七魄受伤之事,便想用‘魄元丹’医治,不知是否有治愈可能?”

    常青青秀眉微蹙,沉吟片刻,言道,“想用‘魄元丹’根治千机散之毒当无可能,不过以丹药效,是可延缓毒性发作势头。”

    贺梅神色一喜,“若是周娥皇服食此丹药,同时让逍遥用功法疗治,其效果应是事半功倍吧!?”

    常青青点了点头,“是有此效。”

    “周娥皇曾有恩于逍遥,以至逍遥不惜耗费真元气机相救,此举本无不可,但或会造成逍遥体内的劫道封口松动,是故我想让你炼制‘魄元丹’,相助逍遥早日将周娥皇治愈。”

    常青青自然不会拒绝,便点头答应,“我回去之后会立马炼制,此丹每隔十天服用一粒才有大效,炼有九粒之后,我会让人送来,以后每三个月送一次。”

    炼制‘魄元丹’实为不易,一个丹炉每月只能炼制一粒,且未必每炉皆会功成,又大费财力人力,贺梅心知此理,闻言便道,“你不肯告知落脚之处,我无法让人手相帮,不过钱银方面,我会让洛庄主送去交与折德守。”

    常青青摇头道,“我这一年多与折家军配制军药,倒攒下不少银两,先生无须担心费用。”

    贺梅知她一旦有所决定,心思就绝难改变,也未作勉强,叹了一声,言道,“中途若有需要,可遣人来通知与我。”

    此时,一道脚步声响起,二人举目望去,只见郭宗训从院口奔入,常青青举步前迎,蹲身握住他的小手,“曹王呢?”

    “他随太妃去了偏殿。”郭宗训顿了一下,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贺梅,低声道,“我想请姐姐去延福殿一叙,此下可是有空?”

    常青青回首望了一眼含笑不语的贺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与贺梅作言告退,便随郭宗训去往延福殿。

    来到延福殿,常青青与随护在前殿的许广智、裴管事见礼后,便被郭宗训拉到后殿的寝室中。

    郭宗训摒退侍女,请常青青落座后,握着她的玉手,言道,“姐姐你好偏心,为何能教曹王武学,却不肯教我?!”

    来房州之前,常青青已有交待唐念久莫要将自身习武一事告诉郭宗训,她猜断懂事的唐念久不会透露。而许广智等人虽可看出唐念久修有武学,但绝不会告诉郭宗训,闻言一时惊疑,秀眉一蹙,“曹王他未修武学呀!?梁王莫心中生疑…”

    郭宗训‘哼’了一声,将手一松,嘴唇颤动间,泪水夺眶而出,“姐姐教了便是,何必继续瞒我?!”

    常青青心感有愧,暗自一叹,掏岀香帕擦拭郭宗训泪水,柔声道,“梁王莫为伤心,你是听何人作言曹王修有武学?”

    郭宗训摇了摇头,“非是别人告诉与我,是我自己探出来的。”

    常青青一愣,奇道,“是你自己探出来!?”

    “我与曹王相见之时,他抱住我的双臂甚是有力,让我几乎喘不过气,那时我就心疑他修了武学,我二人前来延福殿之时,在青石路径上,我佯装脚底打滑,向前摔倒之际,曹王瞬间抓住我的后衣,轻而易举将我前摔的身形抓起,他若非修有武学,岂能做到如此?!”

    唐念久心情激动,紧紧拥抱之中不自觉地用了力道,年纪只大他几个月的郭宗训,便有察觉,在郭宗训佯装摔倒时,修有武学的唐念久意识反应下,迅速伸手抓扶,自然是被有心的郭宗训看出破绽。

    常青青未料郭宗训如此心细,心头百感交集,将他拥入怀中,抚着他的后背,秀脸轻摩他的发丝,柔声道,“曹王要随我入山釆药,以防山中兽虫伤害,才为教他武学防身,还望梁王莫要责怪我偏心。”

    郭宗训应道,“那我也要随姐姐入山采药…”

    常青青将手一松,身形略一后扬,双手转而扶住郭宗训双肩,望着他的双眼,言道,“我知你心思所在,但要杀赵匡胤此贼,并非一定要仰仗武学之力,我此番南下,是有一事相告,你须守口如瓶。”

    郭荣训但见常青青神色凝重,便点头应道,“姐姐且是说来,我任何人都不会透露,即使是母后。”

    常青青心恐许广智等人窃听,作了一下噤声手势,旋即站起身形,行到门口,探头望了一眼站在三丈之处屏风隔断边上的侍女,转而返身入内,将郭宗训牵到床榻,一同坐在榻沿,低声道,“我寻到了一个方法,一旦成功,不仅可以除去赵贼,还能光复先帝基业,你且安心等待,不必费神如何习武报仇。”

    郭宗训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姐姐不会是为了打消我习武的念头,才如此作言安慰吧!?”

    常青青莞尔一笑,“梁王何不说我是岀言欺瞒?!”

    郭宗训举目盯着常青青明眸,许久后点了点头,“好,我相信姐姐不会瞒我…”

    常青青点了点头,“而此事也须你助力才可。”

    郭宗训双眼一亮,喜道,“我当如何出力,姐姐快是说来…”

    常青青从袖中掏出两只小瓷瓶,言道,“我需梁王的血液。”

    郭宗训瞥了一眼小瓷瓶,眉头微皱,疑道,“仅需我一点血液便可?”

    常青青郑重点了点头,“正是。”

    郭宗训神色但显失望,略一迟疑,右手一伸,“那好吧,姐姐尽管取来。”

    常青青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又从袖中掏出针囊,从针囊中取出银针,行至油灯前,将银针放在火苗上烤了片刻,然后来到榻前坐下,握住郭宗训小手,将银针刺入食指的‘商阳穴’,旋即拔出,望了一眼沾在针尖的血丝,迅迅拔开瓷瓶的木塞,将银针放入瓶中,轻轻一搅,但见针尖上的血丝迅速散开,与瓶中装有的灵水已是相融。

    常青青压下心头的狂震,迅速将郭宗训被银针扎破冒有血丝的‘商阳穴’,抵在瓶口正中,旋即右手按住他的‘手三里’穴位,气机一转,迫使郭宗训手阳明经脉血液流动,片刻后,血液便将两只原本各带有半瓶灵水的小瓷瓶贯满。

    常青青将瓶瓷盖住,用香帕擦了擦银针,然后放入针囊,转而将针囊与两只瓷瓶一同放入袖袋,旋即双手叉住郭宗训腋下,竟是将郭宗训举在半空中,咯咯作笑,旋转起来。

    苏樵农本是要常青青将郭宗训带岀,在他暗中窥视中取上血液,而常青青坚持她先在府中取上血液一试,如若郭宗训的血液与灵水不为相融,届时再将他带出府外,让苏樵农亲眼验证,而一旦相融,也自无必要将郭宗训带岀。

    天下间唯真龙天子气运之人的血液,才可与金龙灵水相融,苏樵农知晓常青青无法作假,也就未为反对。

    此下血液与灵水相融,证明郭宗训是身怀真龙大运之人,常青青自是欣喜若狂。

    常青青温婉淑雅,彬彬有礼,郭宗训从未见她有如此举动,他虽年幼,但聪慧过人,心猜自己的血液将会助成常青青所谋,心中亦是欣喜不已,随着常青青放声大笑。

    殿中的许广智与裴管事,自然也听到二人的笑声,也不疑有他,许广智大为感慨,“也唯有常郡主能使梁王如此开心,她要是留在药王谷,该是多好呀!”

    裴管事举目望着殿外此时倾盆而下的大雨,突是吟道,“行路难,行路难,汗血崎岖不止进,心曲未平长剑安…”

    许广智怔怔望着神色凛然、反复低吟的裴管事,久久不语。

    翌日,用过午膳后,秦太妃作请常青青到她的寝居,待侍女奉茶退下后,秦太妃问道,“青青你打算何时离开房州?”

    “回太妃,我想后天北上。”

    “念久你可有将他带走的想法?”

    常青青望了一眼秦太妃平静的脸色,垂首应道,“青青不敢作主,请太妃定夺。”

    常青青打算将唐念久带来房州与秦太妃相见,那时心思曾是几番挣扎,她无权让秦太妃母子分隔两地,亦不希望唐念久如梁王一般闷闷不乐待在房州。

    她心知唐念久事后必定会跟自己回南台峰,因此南下之时也未对唐念久作问事后去留的意向,此下秦太妃若是不愿唐念久离开,常青青会极力相劝他留下。

    秦太妃微微颔首,“昨夜我询问了念久,此番可是愿意留在王府,他泪光闪烁,沉言不答。他虽年幼离我而去,但我从他的神色间看出对我的依恋,这应是母子情深的天性吧!他不愿应答,却也是想着随你而去。”

    顿了一下,又道,“那时我心中是悲喜交织,伤心难过的是,念久终是会选择离我而去,欣喜的是,他如同梁王一般,小小年纪,已是明白自己的肩负所在,兄弟二人都不愧是先帝的好子嗣。”

    常青青心头一震之中,又听秦太妃言道,“赵贼篡位之时,我便作猜先帝英年早逝,应非是疾病缘故,此中定是与赵贼有莫大的干系,那时便让唐慬带念久逃出宫外,以图日后能为先帝报仇。

    当寻不到念久的踪迹,我心中大是担忧,却也盼望着他能有奇遇,将来习得一番好武艺,将赵贼杀了替先帝极仇雪恨,尽人子应做的事情。”

    常青青望了一眼神色自若的秦太妃,心头愈发震撼,自是未料到她当时已是存着如此心思。

    “太后不让梁王习武报仇,我心中实是支持,易身相处,我亦会如此决定。梁王是君,曹王、纪王、蕲王是臣,君王有难,为臣者当挺身在前,梁王是嫡长,是先帝的象征,肩负着将先帝心念、血脉传承的重任,是容不得有丝毫闪失,但曹王他们不同…”

    秦太妃言语一顿,幽叹一声,从罗汉榻站身而起,转入屏风隔断后面。片刻后,手中提着刺绣精致的布囊,来到常青青案前,在常青青起身之时,将布囊递与,言道,“离宫之时,我遣人将一些饰物变卖,换成了金叶子,你且带上。”

    常青青闻言一惊,她不敢亦不肯接受,忙用手推却,“太妃万不可如此…”

    秦太妃神情坚定,“我知你早年将所有积蓄交与方帮主济民,此下身遭应是所余不多,即使制药有得,一众人马也须费用,或会一时支绌,而此钱物,实是我托你照顾念久为用,你万不能推却,冷了我母子情缘。”

    话已至此,常青青自无法推却,暗自一叹,将布囊接过,只得言道,“多谢太妃赏赐…”

    秦太妃微微一笑,转身回到罗汉榻坐下,端起茶汤抿了一口,望向常青青,言道,“我知你行事谨慎,念久托你照顾,也无有任何担心,但有一事,还望你能做到。”

    常青青忙道,“请太妃示下,青青当尽力而为。”

    “每年可否带念久回来,与我会上一面?”

    常青青点头道,“太妃的吩咐,青青会谨记于心。”

    “还有一事…”秦太妃顿了一下,沉吟片刻,缓缓言道,“你离去之后,梁王常常一人在园中凉亭独坐,一坐就是夜深,有几次伏桌痛哭,我等知他心境所困,亦有觉心愧,皆不敢作言与劝,只望他心情能有所渲泄…

    未知,他心中渴望愈发强烈,上月方帮主来访,提及你曾去开封探望孙太妃母子,那夜,竟是到坐天晓,任谁劝慰皆是不理,若非他年幼体力不支而睡下,想是要支撑几日几夜。”

    虽说此下确认了郭宗训是怀有真龙血脉,常青青心中对夺回大运,除去赵匡胤有了信心,而纵使她也对郭宗训透露了此中希望,让郭宗训因此得以心慰,但事非一般,常青青心知不易,闻言之下,珠泪悄然而落。

    “因此我想让你传他练气心法,使梁王心存希望…”

    但若希望全无,自是求生无意,常青青如何不知,闻言悚然一惊,冷汗但生,“青青有错,青青明白。”

    “梁王此下敏识,皆是我等所造,还好你来到,这几日,你当要劳心了。”

    秦太妃言中的‘敏识’,自是指郭宗训此下心境受损,对众人失却信任,诸人诸言已是无法让他释怀。

    常青青点头道,“离开之前,我会传他练气功法。”

    秦太妃展顔一笑,“这也是念久的心念。”

    常青青一愕,旋即想到昨晚郭宗训所言,心道:原来念久是用举动提理梁王灬他修有武学,他小小年纪,与梁王数年未见,却能洞察关键所在,我当是汗颜呀!

    成年人多不认同过往,毕竟年幼之时,或多或少有出人意料的举止念想,意识中皆会避而不谈,常青青以己年岁度唐念久心思,终有所误,闻言心头暗呼惭愧之下,立马起身告退,去往延福殿传郭宗训‘周天功法’练气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