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群情激奋,鲁不空却是摆摆手道:“各位兄弟稍安勿躁,先听齐朋友有何说辞。”

    “今日是区区情急之下失了礼数,败给齐朋友也纯属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只盼你能坦诚相告,区区感激不尽。”

    慕云见鲁不空重伤之下仍然不失沉稳气度,便略略缓和了神色道:“鲁先生客气了,若非你手下留情,在下必定有败无胜,所以是在下技不如人才对。”

    鲁不空知道慕云说的是自己一掌重创他之后并未乘胜追击之事,心下也稍感安慰,但忽然又想到慕云也曾留情,并未当真踢碎自己咽喉,却不免又大为气馁,当下干咳一声道:“见笑了,彼此彼此。”

    慕云点了点头,随即一正色道:“至于令弟今晚的所作所为,在下委实不耻言说,所以还是那句话,待他醒后鲁先生自行探问吧,总之在下问心无愧。”

    鲁不空脸色苍白,顿了顿方摇头道:“那区区也曾说过,齐朋友这么含含糊糊的一句话便想交代过去,区区实在不能认同,还请齐朋友千万不吝告知。”

    他说罢似是难以压制内伤,低头连连咳嗽起来。慕云正自心生不忍,耳边却忽听一个细微的声音传来道:“齐兄弟,敢问舍弟是否斗胆冒犯了鄢姑娘?”

    慕云暗吃一惊,敢情这竟是鲁不空以一线传音之术送来的话语。他身受如此重伤,竟还能聚气成音,这份内功修为端的令人敬佩,至少慕云便绝难做到。

    眼见鲁不空轻咳之际满眼都是焦虑与恳切之意,慕云终是暗自一叹,指了指远处那座已然损毁的天字炉道:“令弟名为比武切磋,实际却将在下诱入炉中欲图杀害,所以请问鲁先生,此罪可否饶恕?”

    众人先前拼力恶斗,倒未曾留意周遭的炼炉,这时闻言各自一震,齐齐转头向那边望去。

    鲁不空虽然身受重伤,目力却仍然远超余众,打眼之间觑得分明,禁不住眉头紧皱,期期艾艾的半晌作声不得。

    李思蕊则螓首微垂,若有所思的道:“此前曾听海兄夸口,说这座天字炉是用秦宫王砖垒制,内外还铸了息壤粘土,除非神力盖世,否则绝难毁坏,倘若风小弟当真如此‘玩笑’,那未免太过出格。”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甘甜咕哝着道:“既然绝难毁坏,那姓齐的又是怎么出来的,可见他是骗人。”

    慕云盯了甘甜一眼,冷笑着道:“甘姑娘若有疑虑,便请与在下同行一遭,看我有没有本事出来?”

    甘甜正自迟疑,鲁不空已经点头道:“好,甜儿与我一起跟齐朋友过去看看,倘若他当真所言非虚,那便是六弟咎由自取,咱们非但不该追究,还该向齐朋友衷心致歉。”

    他身为长安帮首脑,这番话既然说出口,众人自然不敢违拗。

    慕云冷眼旁观,只见鲁不空隐约露出一丝释然之色,心知他也记挂着鄢婷的安危,慨叹之余更生出无尽怅然。

    当下三人便一同来到那座天字炉前,慕云径自取出那支藏在玉笛中的短剑,小心翼翼的递给甘甜道:“请甘姑娘一试此物,看它能否破开这座天字炉。”

    甘甜将信将疑的接了,强忍着剑上的寒气上前试验。慕云微一踟蹰,终是轻叹道:“鲁先生,婷儿……”

    本来打算私下向鲁不空揭露风展翼的恶行,但话到嘴边又觉不妥,慕云情急生智,立刻改口道:“……她的家世应该非富即贵吧?”

    鲁不空看慕云欲言又止,方自心头一凛,听罢却松了口气,跟着轻咳一声道:“齐朋友与鄢姑娘交情匪浅,恐怕比区区还要亲近得多,又何必跟区区探问这些呢?”

    慕云碰了个软钉子,心知想从鲁不空嘴里套话纯属白费力气,不过他本来也只是随性一问,听罢微微一顿便不再追究。

    两人才激战一场,各自负伤在身,这时免不了内心尴尬,全没什么多余的话好说。

    相对默然片刻,只见甘甜磨磨蹭蹭的挪过来,心不甘情不愿的道:“算你的宝贝厉害,可毕竟是一面之辞,我们不能全信。”

    慕云自甘甜手中收回短剑,随后鼻中一哂道:“是不是一面之辞,待你六哥醒后自可对质,两位这便请吧,在下先告辞了。”

    甘甜嘴上虽然不服,心中却已经信了七八分,当下只能低着头默不作声。

    鲁不空则面现愧色,连连拱手道:“事实既然已经澄清,区区实在自咎于心,在此先代舍弟向齐朋友衷心致歉。明日区区在城北状元楼摆宴赔罪,万请齐朋友拨冗赏光。”

    慕云察言观色,知道鲁不空致歉确有其意,心中隔阂却恐怕再难消除。

    霎那间陡觉意兴萧索,只听慕云冷然道:“鲁先生的美意在下心领了,今日之事在下也有过失,咱们便算作两不相欠吧,告辞。”

    他说罢又抱拳施了一礼,便不再理会鲁不空和甘甜,径自大步流星而去。

    恍惚间忆起前事,慕云直叹自己这条命当真轻贱得很,实在受不得人家的抬举。

    先是在平凉治剑馆吃了人家一场寿宴,结果出来便给鄢婷的四侠盟寻仇,最后弄得狼狈不堪、束手就擒。

    隔日又给四侠盟请了一餐,出来之后便惹上了人命官司,被崆峒派的人追得有如过街老鼠一般。

    之后又在扶风,以至今日的长安,还好没来得及“吃人嘴软”,结果便多少还算有惊无险,所以既然如此,自己哪还敢再应承长安帮这所谓赔罪之宴呢?

    唉,既然吃不得人家的请,那只能自己做了,希望未来的“慕夫人”厨艺高超吧。

    鄢婷那丫头十指不沾阳春水,八成指望不上,倒是梁大小姐系出名门,咳……非礼勿想!

    自嘲之际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那位崆峒派的林芊萌似乎也手艺不差,只可惜这个无耻下流、凶狠狡猾、最毒妇人心的死婆娘,坚决不能要。

    慕云这厢胡思乱想,竟对擦身而过的麻一锋、广渡和尚、桑宸道士等人视若无睹。

    三人虽然恼恨于心,无奈鲁不空并未出言阻止,他们自然也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