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泉山庄位在云峰山将军岭,全庄依据山势而建,高低错落绵延十数里。庄内遍植茂林修竹,广布奇花异卉,中有亭台楼榭,环绕流觞曲水,兼具富贵典雅,好一派钟鸣鼎食之象。

    金泉山庄的主人,乃是武林中有数的世家之一,唤作云阳秋氏。

    秋氏先祖曾随本朝太祖征战四方,大梁立国之后,爵封一等洹铤侯,最终得以衣锦还乡,于巴东开辟秋氏一族基业。

    秋氏一族既得先祖余荫,又兼善于经营,五世积累之下,已经堪称富甲西川。

    秋氏一族向来仗义疏财,尤其喜欢结交武林人士,在江湖上同样声威隆裕,一般门派都难以望其项背。

    但秋氏一族并非全靠金元收买名位,还以家传暗器手法称绝武林。

    即便是曾经的暗器之王,号称“执掌武林半边天”的蜀中唐门,也对云阳秋氏颇为忌惮,甚至多次谋求建立姻亲,以便窥探其中奥义。

    十八年前净宇教异军突起,大肆荼毒天下英豪,蜀中武林同样遭到血洗。

    赫赫唐门固然一朝覆灭,云阳秋氏也迭遇重创,族中的顶尖高手,大战之后十去七八,险些就此一蹶不振。

    万幸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秋氏一族由现任家主秋敬泸带领,最终成功保住基业。

    虽然声望不能跟变乱之前相比,但云阳秋氏多年休养生息,堪称百废俱兴,重新经营起这座独霸一方的金泉山庄。

    金泉山庄以蜿蜒于庄内的金砂河为界,划分为东西两处别庄,金谷园位在金砂河东岸,一向作为会见贵客之所。园中杂花生树、芬芳沁人、屋宇奇伟、金碧辉煌,着实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好所在。

    时近掌灯,正堂中点起数十支牛油巨烛,把最偏僻的角落都照得一片明亮。

    打眼只见金丝为柱、楠木为梁、花梨为几、鸡翅为案、色泽雅丽、光可鉴人,墙壁上还挂着名家墨宝,更显出几分毓秀文华。

    正堂靠左的墙下,一条清瘦人影正自负手而立,细细端详一幅古雅画作。

    那是宋人范宽的摹本,名曰,笔墨勾勒之间,但见危峰突兀、叠嶂重岩、林泉掩映、气势雄浑,令人拍案叫绝。

    蓦地一阵脚步声传来,堂中访客精神一振,随即只听一声朗笑道:“小可行事不周,让岑先生久候了,还望岑先生见谅。”

    堂中访客正是雷鸣山庄总管岑术彰,转头观望之际,但见两条人影映入眼帘。

    一者丰神如玉、仪态俊朗,一者丽质天成、素雅无俦,正是秋闵镐和裴映珂。

    岑术彰面露微笑,拱手为礼道:“不敢当,老朽枉自活了一把年岁,能为却及不上秋公子半分,秋公子切莫折杀老朽了。”

    秋闵镐迈步走近,含笑还礼道:“岑先生何必过谦,堂堂‘八臂神猿’,二十年前便名动武林,彼时小可虽然尚在童蒙,先生之名却如雷贯耳。”

    岑术彰叹了口气,颇见落寞的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老朽这点虚名,实在不值方家一哂,否则迎回敝家主遗蜕之事,也无须向秋公子求助了。”

    秋闵镐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道:“岑先生未免妄自菲薄了,家父昔日论及蜀中群豪,便曾言道唯有岑先生能够与他比肩,如今先生竟然如此自贬,岂不连家父都遭了池鱼之殃?”

    岑术彰面露尴尬之色,无奈咳声道:“秋庄主如此高看老朽,日后等他出关之时,老朽必定登门拜望。今日老朽专程前来,是想请秋公子赐还敝家主的遗蜕,令他能够瞑目九泉,老朽衷心感激不尽。”

    秋闵镐嗯了一声,俨似赞许的道:“岑先生忠心耿耿,实在令人钦佩,小可此行幸不辱命,高庄主的头颅正在后园,请岑先生随小可前往一观。”

    他说罢伸手一让,岑术彰总算松了口气,道声多谢便当先行去。

    孰料擦身而过之际,倏听喀的一声机括震响,秋闵镐面前陡然爆出一片七彩异光,丝丝锐鸣胁带刺鼻腥风,尽数射向岑术彰的背心要害!

    几乎与此同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裴映珂也有了动作,只见她手中倏地飞出三枚铁胆,疾如流星一般射向岑术彰胸口,三枚铁胆厉啸如狂,将他有可能脱出彩光追踪的方向尽皆封死。

    接近完美的配合,出乎意料的绝杀,岑术彰霎时面色巨变,再要因应哪还来得及?

    登时只见彩光尽没,铁胆也打进胸膛,秋闵镐和裴映珂这联手一击,已然双双中的。

    妖凰七彩翎,云阳秋氏最精巧的暗器,龙卷博浪沙,紫衣神侯最得意的杀招,无论是谁被这两招同时击中,都几乎笃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除非他已经不是肉体凡躯。

    什么样的人才不是肉体凡躯?

    岑术彰那张写满沧桑的老脸,本该在剧毒腐蚀下迅速覆满黑气,顷刻间便化得连一丝骨渣都不剩。

    然而如今看去,这位“八臂神猿”除了脸色阴沉,并无半分中毒的迹象。

    那早已干瘪的胸膛,本该被铁胆彻底击穿,那早已枯朽的肋骨,也该同时根根折断,将遍身脏腑刺得千疮百孔。

    可裴映珂那三枚铁胆好似泥牛入海,甚至连一丝闷响都没发出,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一般的寂静,变幻莫测的目光,不断飞转的心思,最终化作一声轻哂道:“传说枯木神功练到极处,非但万毒不侵,而且刀剑难伤,看来岑先生之前的确过谦了。”

    清矍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佝偻的腰板缓缓挺直,一种慑人的气势悄然升起,只听岑术彰淡淡的道:“裴小姐真是一语中的,能够探出老朽的底牌,看来令尊生前下过不少功夫。”

    裴映珂微一沉默,同样淡然道:“岑先生不仅身怀枯木神功,而且还执掌天南碧血联一支铁卫,这支铁卫号曰‘狂蟒’,不知我可有说错?”

    岑术彰并未意外,冷眼睨着裴映珂道:“不知裴小姐是否听过一句话,叫做‘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裴映珂一扬眉道:“妾身也想问岑先生,不知你是否听过一句话,叫做‘合则两利,分则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