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是不愿轻易就范了,那不妨先打断你的手脚,再将你扔进去。”

    欲宁儿的话音刚落,四下一帮子人朝许知秋慢慢围了上来。

    要将他擒住。

    确实他表现出了些许威胁,但也不过是个带刺儿的肉头。

    对捕手而言,唯一的难点,不过是掌握下手的轻重。

    嘴唇动了动,许知秋将渠娘渡给他的那枚丹药,暂时垫在了舌头底下。

    或许是毒药吧?

    他猜测。

    不过那也无妨,

    反正本就做好了“梭哈”的准备,生死已不足道。

    只要接下来——

    他无视围拢过来的众人,将那铜镜卷成的喇叭,对准了身后的铜炉。

    “哼——”

    一记擤气炸出,经过声筒放大,原本高亢的声调转而厚重凝拙。

    威力却比方才强了数倍。

    音波作用在铜炉的铁壁上,引发了共振。

    然而,共振的幅度却小的令人绝望。

    炉中火苗剧烈摇晃了几瞬,算是对他此举的慰藉。

    这徒劳无功的举动,引发了周围人的哄笑。

    若这就是他临死前的反扑,那也未免太无趣了。

    “这铜炉重逾万钧,岂是你这区区小辈能够撼动?”

    三妙站在人群外围的高处,说话间手结法印:

    “时辰将至,在这最后的一点时光,不妨想想自己的遗言……”

    铜炉上方沉重的隆隆声,炉盖被完全掀开。

    霎时间火光大盛,完全释放粉色火舌,已经舔舐到了洞顶。

    “或者你有什么遗愿,我亦可看在你对我合欢做出贡献的面上,酌情办理。”

    对于三妙“鳄鱼的善意”,许知秋只是不遗余力,回了一个——

    “哼——”

    又是一记擤气,但这次却是向着头顶。

    周围人不解,哄笑声依旧,不紧不慢的向他迫近。

    三妙则是蹙起了眉头。

    连着三次全力施展,动摇了他薄弱的道行根基。

    反震之力撕扯的五脏生疼,连鼻孔都渗出血来。

    但许知秋非但不停下,却猛吸了一口气,撑得胸腔高高隆起:

    “哼——”

    又是一记擤气。

    激荡的音波几乎肉眼可见,轰击向洞顶。

    共振的力量不可小觑,回声持续的三四秒放才散去。

    有人觉得头皮发痒,抬手一摸,竟抹下一手尘灰。

    “咦?”

    抬头凝望,

    一些细微的碎石或尘埃,不觉间,已是悄然而落。

    三妙紧蹙的眉头骤然变了脸色,声调竟是前所未有的尖厉,喊道:

    “快擒住他!”

    众人得令,不敢违抗。

    只见以欲宁儿为首,数十人腾身而起,朝许知秋猛扑了过来。

    瞬息之间,已是抵近呼吸可闻的境地。

    然而,许多人的脑中都怀揣着疑问。

    掌门何故如此惊慌?

    任这小子嗓门再大,还能把洞吼塌了不成?

    众人合围,压迫感令许知秋感到一阵窒息。

    眼看无数拳脚就要攀上他的面门,

    多少枪剑将要咬上他的臀腿。

    然而,他却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无。

    运起丹田内炁上提,膨胀的胸腔甚至挤到下巴。

    连脖颈都粗了一圈,狰狞的血管如烧红的铁丝一般条条隆起。

    又一次全力以赴,吐气开声!

    “哼——”

    擤气混着血雾从他口中炸了出来。

    轰隆!

    音波激荡传递,作用在洞顶……那一片林立倒垂的钟乳石上,引发了共振。

    “咔——咔咔——”

    怪声掠去了全场所有人的注意,连将要动手的众人都不禁罢了手。

    是开裂的声音吧?

    人们屏息凝神,望着洞顶。

    火光映照下,粉尘掺着细小的碎石,从上方簇簇洒落。

    忽然!

    “咔嚓——”

    一根断裂的钟乳石长逾数丈,粗过一围,此时如倒悬的重剑,猛地砸了下来。

    轰!

    响声震耳,碎石飞溅。

    处于下方的几个合欢外门弟子避得还算及时,没被捣成肉酱,

    却无不被那砸出的深坑吓得心有余悸。

    然而,这只是开始。

    先前的擤气引发的共振,已经撼动了钟乳石的根基,对其结构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破坏。

    此时坠地的一下巨震,更激发了连锁反应。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

    重逾数百吨的石柱,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砸了下来。

    “快避!”

    顾不得收拾许知秋,

    下方的活人被衬托的与蝼蚁无二,无不仓皇躲避。

    但由于人群拥挤,再加上碎石激起大片尘灰,使得场面愈发混乱。

    转瞬之间,不少倒霉的被砸死不说,

    还有些更倒霉的,或被石柱轧断了腿脚,或是半截身子,便趴在地上干嚎。

    嚎声凄厉刺耳,吓得人人心惊。

    欲宁儿的汗毛根根炸起,

    头顶一根索命的石柱当头,她已是躲避不及。

    千钧一发,她猛踹向前人背脊,借这反推之力,堪堪避了开去。

    可却害得前人成了肉馅儿,鲜血混着碎肉从石缝中挤了出来。

    那殷红的稠浆,像挤爆了的沙丁鱼罐头。

    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生方才几十年,死亡却从未如此相近,如此清晰可闻。

    她前些日才晋级内门,眼下正是风光无限之时,哪甘愿就这么憋屈的死在这里?

    便任由尿水打湿了亵裤,也要削尖了脑袋,向着相对安全的地带靠拢。

    那么此时山洞之中,何处称得上安全?

    无非是铜炉立足之地,可供几分遮挡。

    她不是第一个认识到这点的人。

    故而凡有挡路之辈——这些外门弟子卑贱的紧——皆被她毫不留情的驱驭兵刃斩杀。

    三妙指尖绽起缕缕白丝,裹着蒙蒙清光,以巧力将头顶的粗逾丈二、重逾百吨的石柱牵引向旁处。

    合欢的功法重在惑心,攻伐之道并不强势。

    再加上她眼下所持之法宝“缠绵丝”也并非实战兵刃。

    因此,纵她有数百年道行,面对开山裂石的勾当,她也只得抓瞎。

    而此时,精神上同样有一块大石头压着。

    一股令她不安的预兆,越来越占据心头。

    忽的她眸光一扫,

    瞥见欲宁儿正向着铜炉处逼近,而离铜炉最近的人,赫然就是许知秋。

    她不假思索,以传声入密之法,厉声喊道:

    “欲宁儿!毙了他!”

    欲宁儿得此令先是一愣,但也顾不得多想,驱着法器兵刃,朝着许知秋杀来。

    二人此刻相距已不足三五米,

    可后者却动也不动,就这么冷冷看着她。

    那眼神令她极度不适,然而更令她不适的却是一根即将坠落……且落点就在二人头顶的巨型石柱。

    电光火石间,那石柱已然坠下。

    欲宁儿不假思索,向后退避。

    接着,令她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许知秋冷冽双眸中,陡然绽放起两朵白炽的焰火。

    身手动作、敏捷力道、在一瞬间得到了极大的强化。

    只见他身形向旁处一扭,绕开身位。

    接着双掌推出,结结实实的轰在石柱的前端处。

    竟以四两拨千斤的巧技,将石柱的落点,成功向着左侧倾斜了5度左右。

    这一手时机抓得可谓妙绝颠毫,甚至不得不承认有运气的成分。

    因此,造成了接下来的后果——

    铜炉是三足鼎立的结构,承重的地基乃是最最坚实的花岗岩。

    然而,却被这石柱生生砸塌了一个角。

    接下来,理所当然的,

    失去平衡的青铜巨兽,就这么推金山倒玉柱般的压了下来。

    “不!!”

    混乱的人群中,响起掌门三妙仙子的歇斯的疾呼。

    然后,

    轰隆隆。

    整个山洞,乃至于整座被掏空的山体,都剧烈抖动起来。

    火光刺目的几乎要使人眼瞎。

    炉膛内燃烧了千百年的嫣粉色的火焰,如今从那窄小的炉口,一朝倾斜而出。

    火海倾覆,洞内骤然升腾起令人窒息的高温。

    如同打翻了盛放蜜糖的罐子,粉红色的“糖浆”冒着泡的灼蚀着地面。

    极致的高温,将地表坚实的岩石、夯土,尽皆烧熔成褐色的玻璃。

    可想而知,身处这地面之上的活人,又该是何等结局?

    浓烟和热浪遮蔽了视野,

    那粉色火焰颇为奇诡歹毒,如同饥渴的猛兽,但凡只要身上粘上一星一点,瞬间便会引发爆燃,将其整个吞没。

    火焰燎开皮肉,从脂肪中烤出油脂,将骨头烧得开裂,转眼化为焦炭。

    被烈火灼焚的凄嚎、濒临死地的呐喊声,在所有人的耳边响彻不休。

    看着眼前地狱一般的景象,

    许知秋状若疯癫。

    “呵……呵呵……”

    他脸上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惊惧。

    有的只是从血液中、从骨头缝里——积压许久,一朝喷薄而出的恩仇快意!

    他狂笑!他嘶喊!

    “哈哈哈哈!烧!烧光这鸡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