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那两口血可真不白吐,

    第二天早上被小丫头发现,顿时吓得哭了出来。

    就围在母亲身边转,说啥也不离开一步了。

    有件事也赶巧,恰逢一大早老里正来串门,瞥见地上的血迹,也是吓得够呛。

    对着陆氏一顿嘘寒问暖,又叫来了村里唯一的土郎中。

    那郎中是个高手,给陆氏号了半天脉,结果诊出个风寒。

    前后写废了八篇纸,最后许知秋搭眼一瞅……呵,愣给开出一副保宫安胎的药。

    老里正于是招呼着陆家丫头去煎药。

    许知秋就在旁边戳着,除了无语就是无奈。

    他想上手给重开一套方子,奈何这老登压根不信他,把他排挤的远远的。

    “……”

    不过幸好,昨夜许知秋为陆氏输的真炁不白废。

    好歹是将她的病灶稳定了下来。

    可他也清楚,陆氏这病是心伤劳神所致的五脏衰竭,要想治疗,可谓是难上加难。

    她就像一个漏底的水桶,寻常的药石之力已然救不了她。

    或许……

    他想起大灵山上的猴儿酿。

    以其入药,或可一试。

    喝完了安胎药,陆氏半靠在榻上,陆家丫头俯在她膝盖上,眼底莹莹。

    “娘,你别吓我,雪琪好怕。”

    陆氏抚摸着她的发辫,一脸温柔,

    “不怕,娘不会有事的,不然谁照顾雪琪呢?”

    小丫头是吓坏了,想哭却又不敢哭出来。

    生怕母亲被她感染,也落得伤心地步,反倒不利于将养身体。

    于是,只能是一边梨花带雨,一边咽泪装欢。

    偏偏某人眼皮子浅得很,这副场面看在眼里,实在是不落忍。

    ……

    夜晚三更,

    弯月洒下稀薄的银砂,勉强供人视物。

    刚眯了一觉的许知秋精神饱满,整饬好衣衫,往腰上挂了个空葫芦,就准备出门。

    可刚出了西厢,就见陆氏跌跌撞撞的出来。

    “雪……雪琪不见了!”

    她神色慌张,好像天塌了下来。

    “方才还就在我旁边睡着,可等我睡醒后就寻不见她了。”

    “她可曾说起过什么?”

    陆氏想了想,忽的点头:

    “这孩子白天说了句傻话,要分自己一半寿数给我,被我申斥了一顿!”

    “哦,这样啊……”

    许知秋摩挲着下巴,有了点门路。

    大灵山脚,

    薄雾仍盘踞不去,搅动着本就模糊的夜色。

    从石阶古道的来处,雾气中挤出一个瘦小的身影。

    蹑手蹑脚,左顾右盼,像在提防着深夜里拍肩的鬼魂。

    小丫头最怕三样东西,一个是打雷,一个是天黑,一个是起大雾。

    今晚占了两样,可她还是来了。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方位,向前缓慢的挪动着步子。

    很快摸到祭台边缘,这让她心下一定,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找到那山神像的位置。

    这丑陋的山神像她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以往的几次都是和全村的村民们白日来的。

    眼下黑夜隆隆,四下雾气滚滚,环境衬托之下,心里难免胆怵。

    她学着记忆中村民的动作,屈膝跪下,朝那山神向行三拜九叩大礼。

    然后合十双掌,闭上眼睛,遣词祝祷。

    她表示愿意将自己一半的生命送给母亲,好让母亲痊愈。

    小丫头态度诚恳,诵念了一遍又一遍。

    妄图以这种笨拙但真诚的方式,打动神明。

    套路倒是没错,毕竟话本小说中都是这么演的么。

    但是,

    “悉悉索索……”

    耳畔响起一阵轻微的怪声,小丫头疑惑抬起头。

    青铜法案后,那山神造像的双眼处,正亮起微光。

    她双眸一瞪,转而激动的握紧了小拳头。

    山神显灵了!

    四下,薄雾不知不觉汇聚过来,将那山神像的半身搅的模糊不清。

    薄雾越聚越多,越聚越浓。

    慢慢的,吞没了青铜法案,也吞没了她小小的身子。

    小丫头看着四周愈发的朦胧模糊,先是疑惑,接着没来由打了个哆嗦。

    不知为何,背脊就是冷得不行。

    忽的她睁大双眸看向前方,那双漆黑纯净的瞳色,肉眼可见的蒙上一层灰霾。

    小丫头嘴张了张,发出半个音节,就哑住了。

    只见前方,

    山神爷活了过来,他走下基台,跨过法案,朝自己伸出了手。

    “来#¥%……”

    一个辨不清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

    那声音仿佛在召唤她,让她过去。

    小丫头脑子里轰鸣着闪出一个念头——

    山神爷显灵了!

    他要见自己么?

    这样一来,或许就能为母亲……

    心头三分恐惧,七分殷切。

    她迟疑着,向前伸出了手。

    “呔!”

    身后的一声断喝,终究是慢了半拍。

    她感到粗糙,割手般的粗糙。

    不禁疑惑,

    原来,山神爷的手是这样的么?比里正爷的手还要糙百倍,而且毛茸茸的,反正不像人的手……

    忽的她手背刺痛,像是被尖锐指甲抠破了。

    遮在眼球上的灰霾散去,她这才惊觉,原来那山神像孤零零摆在法案后头,根本就没动过。

    那么此刻,抓着她手的是?

    随着浓雾滚动,已经近在咫尺的怪物,倏而露出真容。

    抬头仰视,这怪物身材高大,近乎八尺有余。

    双手垂下超过膝盖,浑身长着褐色的长毛。

    那是老长一张鞋拔子脸,被一只鼻孔外翻的鼻子占了一大半。

    褐色眼球外凸,四根利齿如尖刀子一般探出唇外。

    “它”似是在笑,发出嚯嚯嚯的低吼。

    腥臭的涎水,一连串的滴在地上。

    小丫头被吓懵了。

    便任由这怪物倒吊着她的脚,像大人拎着一只猫崽儿那般。

    眼前场景飞速变换,

    是那怪物在拎着她快速移动。

    向着山上。

    她只顾得上怔怔叫出一声:

    “娘。”

    “哼——!”

    一记擤气破开林障,轰的四下草木竹石尽皆低伏。

    那怪物手长脚长,察觉到动静立马将身体重心生生一拽,成功向后避开。

    但上山之势也顿时止住。

    那怪转身,眼球冒着森冷的绿光,

    与它手中拎着的猎物一道,共朝着那个人影看去。

    许知秋右手按着腰间的一把柴刀,默默的打量着眼前怪物。

    “山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