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

    绵延的雪山深处,竟有一座堡垒。

    名为——天水小寨。

    名字起的倒是别致,跟雪山的环境一点都对不上号。

    颇具原始风格的大堂内,

    一张长条桌坐满了男女老少,桌上摆满了酒肉,酒是烈火浆子,肉是野猪山羊肉。

    这些人衣着大都粗陋狂野,全不似中土风格。

    其中还有个身着祭司妆容的老太太,倒是吸引眼球。

    许知秋和陆雪琪被奉为上宾,落座于前。

    那铁塔般的昂藏大汉乃是这天水小寨的头领,指满堂同胞为他介绍:

    “这堡中六十余口皆为一姓,祖籍乃是南疆天水寨人……三百年前有位先祖不知怎么,得罪了焚香谷的大人物,后来举族避祸,辗转来到这里。”

    他说话多少有些南疆口音,但许知秋大概听得懂。

    三百年了,还保留着旧日习俗,也当真是不容易啊。

    “既入了汉地,我们也就跟着取了中原姓氏。我叫毋连山……”

    大汉拍着胸脯,又指向角落里那揣着手,一脸不爽的娃娃,

    “这小崽子是我的种,因他以前总爱光着屁股跑,大伙儿都叫他‘晒卵子’。”

    “我叫毋重光!不叫晒卵子!”

    小娃娃驳斥着,顺道斜过来一个讥讽的眼神,

    “反倒是阿爹你裆底发潮,夜里总挠,才应该亮出来晒一晒。”

    “你阿爹我等会儿就揍得你没卵子!”

    毋连山鼻孔窜出两道白气,眼睛瞪得像牛眼。

    忽的反应过来客人就在旁边,便有些尴尬,哈哈笑了起来。

    “恩人热心肠,救了我儿子不说,还给送回来,按我们南疆的传统,可得好好谢谢您才是!”

    “那倒不必……”

    许知秋自然是一番推辞寒暄,转头一瞥,忽的见那娃儿手里正捧着那本《道德经》瞧个不停。

    不由得惊叹:

    “令公子这个年纪,就能读这么深奥的道经了?”

    “哼哼……“

    毋连山瞥了眼儿子,有些嘲讽,“装模作样而已,想起这事儿我就来气。”

    “去年我带他下山去外地赶集,放水时一个没看住,就让他撞见个神棍,那神棍说有道灵光从他天灵盖喷出来问他知不知道,还说他是天生的炼炁胚子,只要选对了名师,将来就能做神仙。“

    许知秋听到这儿,脑袋里没来由迸出个人来。

    心说应该不是周一仙那老头吧?

    但也没准儿。

    “这小崽子此后就魔怔了,找私塾先生学了半年,到如今字儿还没认全呢,就开始天天研究那些神头鬼脸的书本儿。这不?最近更是变本加厉,说什么……啊,要出去求仙问道去!”

    毋连山颇苦恼,

    “要我说拜个屁的师?求个屁的仙?咱寨子里的人出身南疆巫脉,又不是没巫术给他学!”

    南疆巫脉?

    听到这,许知秋看着他的眼神微微一动。

    没想到起初竟还小瞧了他们。

    许知秋曾听闻周一仙讲过,南疆巫蛊炼药之道昌盛,有些高明之处,不下于中土修真。

    前世在湘西一带也有【藤山】的门户,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那毋连山接着抱怨:

    “再说他娘死的早,就这一根独苗,我如何放心他出去?”

    “届时怕是还没求到仙,就先得被人牙子拐了去,卖到爪洼国不可。”

    小娃儿据理力争:

    “修仙能长生久视,能勘破七情六欲,得大逍遥!”

    许知秋都听乐了,五六岁的娃娃,张嘴倒还一套一套的……

    毋父一拍桌子,

    “胎毛长齐了么?你知道什么是七情六欲?”

    “你不懂仙人!”

    “你不懂你老子!”毋父一脸唏嘘,手摸着自己粗糙的络腮胡子,痴痴傻笑,“想当年,谁还不是个深陷爱河的翩翩情种呢……”

    这爷俩你一言我一语的犟个没完。

    丝毫不顾及一旁许知秋和陆雪琪怪异的眼光。

    周围的寨民们似乎司空见惯了,该吃吃该喝喝,相谈甚欢。

    许知秋在桌子底下悄悄捅了陆雪琪一下,示意她一会儿准备跑路。

    只因这爷俩都给他一种不正常人类的感觉。

    与其把功夫浪费在这,还是赶路要紧。

    念罢,许知秋起身就要告辞。

    可一听他要走,毋连山登时不干了。

    铁塔般的身子蹭蹬站起来,朝许知秋拱手,

    “恩人不能就这么走啊!传出去岂不叫人嗤笑我们寨子无恩无义?”

    许知秋解释,

    “我与令公子不过是道左相逢,顺手而为,寨主不必如此。”

    “不行!”毋连山热情似汤烧,又好似那狗皮的膏药。

    “按照我们南疆传统,我要跟你结为异姓兄弟!从今以后,咱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又当又立,立地成佛……”

    乱七八糟叨叨个遍,可见文化基础委实可怜。

    许知秋有些傻眼,

    “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我相中你了!”

    “不不不!这实在是……”

    “啪!”

    许知秋还待拒绝,

    毋连山却将一纸告示拍在桌子上。

    许知秋定睛一看,眉头旋即蹙起。

    那上面,是他的画像。

    乃是合欢的海捕文书。

    “若我没认错的话,这上面画的人就是许兄弟你吧?”

    许知秋不置可否,却问道:

    “你从哪揭来的?”

    毋连山摇头,“那可记不得喽,只知道这山下周围地界……这纸贴了不下几千张。”

    “什么?”

    许知秋心底一沉,心想怎会如此?

    按那分布图所示,他可是特意选的这条雪山僻径来走的。

    莫非……对方的地图版本更新了?

    他又被那金蝉感知到了方位?

    还是说,他的思路被人猜出来了?

    一时也想不出头绪。

    但有个风险不得不让他重视。

    根据眼前情况推测,

    很可能他一下了雪山,就得掉进合欢的口袋里。

    正当他思忖着应对之法时,那毋连山却开口道:

    “许兄弟,若有什么难处的话,我或许可以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