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考第一场已经结束。

    至第二天下午,各考院的考卷已经批阅完毕。

    第三天一早,通过书科的名单,被张贴在考院外的墙上。

    红纸之上,没有名字,只有考号。

    从小学习六艺,需要投入大量的钱财,就连春考的报名费,都要一百两银子。

    能参加这种考试的,非富即贵。

    而富贵人家,有很多都属于几个大姓,如李,崔,王,裴,郑等,考生重名的可能很大,但每个考生的考号是唯一的,绝对不会弄错。

    李诺春考被分配在第七考院。

    春考是以考院为单位,六科结束之后,再将所有考院的考生成绩汇总。

    第七考院,有两千名考生,第一场书科,就淘汰了一半以上。

    无论是春考还是科举,每一科都是有及格线的,即便是那些偏科战神,也不能偏的太离谱。

    书科不过及格线,哪怕其余几科再强,也没有展示的机会。

    李诺在考院外张贴的最后一张红纸上,找到了自己的考号。

    当然不是他排名倒数,只是他的考号靠后。

    每一科考过之后,只公布考生名单,不做具体排名。

    要到六科都考完之后,所有的成绩汇总,才能知道最终结果。

    考院墙下,找到自己考号的学子,春风得意,欣喜若狂。

    落榜之人,则是一脸失落,只能等待明年再战。

    李安宁站在他的身边,迫不及待的问道:“找到没有?”

    李诺点了点头。

    和忐忑的李安宁相比,另一边的娘子则要淡定的多。

    通过书科的人,才有资格参加下一日的考试。

    这一日要考两科,分别是数科和礼科。

    两科的试卷,会在早上都发下来。

    考生有一天的时间作答,可以自己安排答题顺序。

    春考的题目,本来就比科举简单,相当于中考和高考的难度,数科二十道题目,都在“九数”之列,而且难度一般,李诺很快就答完。

    礼科也没有科举考的那么深入,都是一些基础浅显的礼制问题,这种文字类的题目,李诺连思考都不用,只需要摘抄誊写就完了。

    答完两科试卷,时间还不到中午。

    继续坐下去也没意思,李诺交了考卷,离开考院。

    因为要考整整一天,娘子和慕儿要到下午才来。

    倒是李安宁和吴管家等在马车边,看到他这么早就走出来,面色一变,立刻跑上前,问道:“别人都没有出来,怎么就你出来了,是题目很难你不会吗?”

    她有些懊恼的说道:“就算是不会,你也等到时间结束再出来啊,万一想出来了呢?”

    李诺无语道:“题目很简单,我都答完了,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李安宁这才放下心,然后道:“就算是答完了,也要检查检查啊,万一哪里错了,还能改正……”

    李诺懒得和她解释了。

    她以为是凝儿和慕儿的随堂测验啊,错了划掉再写,科举的试卷上,哪怕是出现一团不应该有的墨迹,整科也会被降低一个评级。

    经过了书科的筛选,礼科和数科,比之前少了一半人数。

    试卷更少,批阅起来也更快。

    考官们通宵批阅,第二天中午,就张贴出了通过的考生名单。

    仅书科一科,就淘汰了一千多人,但礼科和数科两科加起来,才淘汰了两百人不到。

    这倒也不意外,被书科淘汰的,都是些凑数碰运气的。

    能通过书科,必定是有好好准备科举,六艺都有学习。

    春考礼科和数科的题目并不难,听考院传出的消息,这两科有不少人都答的十分完美,得到了绝佳的评价。

    接下来的三科,按照顺序,分别是乐,御,射。

    乐科依旧是在考院中举行,考生需要在六乐中,抽取其中的一个章节弹奏,乐器限定只能用琴。

    第七考院的两千名考生,到乐科这一步,大概还有六百人左右。

    乐科是李诺最不担心的。

    他虽然不能像刘商那样,能将琴音化为攻击,但只论技巧,就算是刘商站在他面前,也不敢说稳赢他,还得看临场发挥。

    乐科考起来比较慢。

    一个时辰,大概能考核二十人左右。

    第七考院,又细分为十个小的考场,每个考场,由三位考官负责。

    即便是每个考场分到六十人,加上考官商讨的时间,也需要四个时辰以上,才能考核完所有的考生。

    三个时辰之后,所有的考官,大都疲惫不堪。

    某处考场之中。

    一位年轻的考官将手中的朱笔扔在桌上,怒道:“弹的什么玩意儿,丙等!”

    左边那位考官无奈的一笑,说道:“刘大人息怒,这些年轻的学子,未来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您不能用您的标准来要求他们,这一段,起码有乙等的水平……”

    虽然这是春考,但也事关考生的前途。

    别人十年寒窗,不能因为他听得多了,心情烦躁,就断掉别人的前程。

    如果不是对方是太常寺丞,他早就举报到吏部了。

    这位刘大人,前段时间从太乐令升任太常寺丞,从正七品到从五品,真正的连升三级,毫无疑问是大夏朝堂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途无量,他可不敢招惹。

    刘商确实是听的烦了,让他听这些垃圾,简直是在侮辱他的耳朵。

    不过他也知道,没办法对这些春考的考生要求太高,他干脆靠在椅子上,说道:“剩下的考生,两位大人决定吧,你们你们怎么评,本官就怎么评……”

    两位考官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刚才那位考生乙的评价。

    虽说他的乐科,确实不佳,定乙或者乙下皆可,但若是定乙下,他就没办法通过春考,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一般会手下留情。

    下一刻,其中一位考官开口道:“下一个。”

    李诺走进房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宽大的屏风。

    屏风之后,隐隐可以看到三位考官的身影。

    乐科没有笔试,为了避免考官徇私,考生和考官之间,隔着一道屏风,互相都看不到彼此。

    一位考试人员查看李诺的考引之后,指着房门口的一个木箱,说道:“请从此箱中抽出你的考题。”

    李诺将手放入木箱,取出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云门·第六章’。

    考试的时间有限,不可能让考生把六乐都奏一遍,一般都是从中抽出一段,不过考生却没办法取巧,必须熟练掌握六乐,万一抽到的不会,就要等下一个四年了。

    那人道:“请考生弹奏云门第六章。”

    李诺坐在琴前,先试了一下音,对几根琴弦做了一些微调。

    这是乐科考试的第一步,很多考生因为太过紧张,往往会忘记这个步骤,导致自己的成绩降一档,很有可能和下一场失之交臂。

    调准琴音,他才缓缓拨动琴弦。

    屏风之后。

    原本慵懒靠在椅子上,正在闭目养神的刘商,缓缓坐直了身体。

    他闭着的眼睛没有睁开,静静的听着屏风前传来的乐声。

    不多时,一曲终了。

    刘商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段弹奏,简直无可挑剔。

    别说是春考了,哪怕是科举之上,也很难有人能弹奏出这种水平。

    这是乐科状元的水准。

    哪怕是让刘商自己弹这一段,也不可能比他弹得更好。

    这还是他勤苦练习了几个月的结果。

    几个月前,他还不如这位考生。

    刘商下意识的站起身,想要看看屏风后到底是何许人也,却被身旁的考官抓住了手腕。

    那考官看着他,愕然道:“刘大人,你要干什么,考官是不能私自见考生的,否则他的成绩会被判不合格,您也要受到惩处……”

    刘商生生的止住了步子,重新坐了下来。

    即便感觉百爪挠心,考试要遵守的规矩,他也得守。

    两位考官也忍不住赞叹。

    “春考之上,竟有如此乐科人才,难道是晋州那位乐道天才?”

    “不可能,他早就通过了晋州春考,可以直接参加科举,不可能在春考上出现。”

    “看来,今年的乐科状元之争,会格外激烈……”

    一名考官试探道:“甲上?”

    另一人点了点头,说道:“本官也这么觉得。”

    乐科之中,甲上,已经是最高的评价了。

    大多数乐科状元,当年的乐科成绩,也只是甲或者甲下。

    这时,他们的身旁,却传来一道声音。

    刘商一脸的愤怒:“什么甲上,这段演奏,挑不出一点问题,这都不算绝佳,什么才算绝佳,你们到底懂不懂乐道?”

    两人一脸尴尬。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两人早就翻脸了。

    但对方是太常寺丞,上届乐科状元,大夏以乐入道第一人。

    没有人比他更懂乐道。

    他们对视一眼,只能道:“刘大人说绝佳,那便绝佳吧……”

    刚才那位考生的成绩,被评定为绝佳,屏风之后,刘商有些坐立难安。

    他是真想看看,那位乐道天才长什么样子。

    但春考十分严格,考官们只负责评判,不仅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甚至连考号都不知道,他们判定出成绩之后,有专门的人员记录。

    只能等春考结束之后,再去打听了。

    ……

    李诺走出考院,李安宁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第一句就问道:“怎么样?”

    李诺给她比了一个拿捏的手势。

    乐科的成绩,其实现场就出了,但是不会告诉考生。

    正式的科举上,各科状元,也只有在科举的最后时刻才会揭晓。

    第二天一早,通过乐科的考生名单,被张贴在考院外的墙上。

    这一科,又有两百余人被淘汰。

    寻常的乐科状元,也不过是甲或者甲下的成绩,春考的要求虽然低,但想要得到乙的评价,也需要在乐道上有些天赋,没有天赋,只靠后天的练习,是很难达到的。

    乐科过后,第七考院的考生,只剩下不足四百人。

    御科和射科的场地,同样是在考院之内。

    这两科的难度,比科举要简单。

    李诺在考试的时候就发现了,春考御科的场地更宽,路面凹凸更少,射科靶子的距离,比正式科举的要近大概三分之一,难度自然小了许多。

    第七考院,参加第一场考试的有两千人。

    六科考完,只剩下百人不到。

    所有考院考生的成绩,会被送到吏部,由吏部做出最终的排名。

    其中,名列前百的,可进入四大书院。

    通过春考,但没有被四大书院选中的,还可以选择那些小书院就读,无非是费用昂贵了一些,但也都拥有参加科举的资格。

    吏部的文书吏员们,还在对各个考院送过来的成绩进行最终排名。

    宋哲作为吏部郎中,当然可以先一步查看春考录取名单。

    他走进一座衙房,十几位吏部的人员,正在忙碌。

    “宋大人!”

    看到宋哲走进来,众人立刻起身行礼。

    宋哲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然后问门口的一人道:“前百的名单,整理好了没有?”

    各考院送过来的成绩,是已经根据各科排好的,很容易就能汇总出前百。

    那名官员恭敬的递上一份名单,说道:“回大人,已经整理好了。”

    宋哲目光望上去,下意识的从后面开始看。

    就算他是李玄靖的儿子,但准备科举只有半年,就算是宋哲觉得,他应该能进入前百,但名列前茅的可能性也不大。

    后十名没有。

    后二十名没有。

    后五十名也没有。

    宋哲已经快要看到了春考前十,但依然没有李诺的名字。

    难道是没有进前百?

    他毕竟准备的时间很短,没有进前百倒也正常,不过,距离科举也只有二十天了,春考都进不了前百,科举很有可能第一科就被淘汰。

    目光不经意的一扫,他的表情微微一愣。

    这份名单的第一个,是他搜寻了许久的名字。

    李诺。

    这代表着春考第一名。

    宋哲愣了一下之后,对一名官员说道:“将各科的成绩名单给我。”

    各考院送过来的名单,会有考生的各科具体成绩。

    吏部会将各科的成绩也做一个汇总排序。

    片刻后,宋哲手中拿着几份纸笺。

    李诺的名字很好找,因为他在每张纸上,都排在第一位。

    书科,书法绝佳,绘画甲等,律法绝佳,文章甲上,综合评定为甲上,书科第一。

    数科绝佳,数科第一。

    礼科绝佳,礼科第一。

    这两科获得绝佳的还有不少人,但李诺的名字排在所有人的前面。

    考生的成绩顺序,不是随便排的,同样的成绩,他的名字排在前面,要么是他的卷面更整洁,要么是他的字写的更好,解题过程更精妙,总之他能排在第一,一定是对比过考卷的结果。

    宋哲继续看下去。

    乐科绝佳,乐科第一。

    御科绝佳,御科第一。

    射科绝佳,射科第一。

    六科第一。

    春考第一。

    宋哲呆呆的看着纸上熟悉的名字。

    这一刻,时光仿佛倒流回二十年前。

    他仿佛再次感受到被李玄靖支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