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意了?”

    李诺看着娘子,一脸愕然。

    典礼当日,乘车或骑马共游,是独属于状元夫人的特权。

    想象一下,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华丽的服饰,骑在马上或者坐在车上,沿着长安街游行一圈,路边站满了围观之人,无论是贫民之家的女子,还是达官显贵的千金,都投来羡慕和嫉妒的眼神。

    这种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

    李安宁贵为公主,也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她居然愿意分一半给伊人。

    她们姐妹两个,还真是一个敢开口,一个敢答应。

    宋佳人点了点头,说道:“反正他们也看不出来,她想坐一段,就让她坐一段吧,祖母说了,要我让着她一点。”

    李诺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既然娘子都没意见,他哪敢有什么异议。

    不答应宋伊人,她一定会闹个没完。

    在慕儿和凝儿身上,李诺已经见过太多这种事情了。

    还是顺着点她,逼急了宋伊人,她要趁娘子不在对他做什么事情,他连反抗都反抗不了。

    说起来也怪,双胞胎的出生时间,就差那么一小会儿,为什么总是姐姐更懂事一点。

    不管她们姐妹了,李诺重新将娘子揽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继续刚才被宋伊人打断的事情……

    ……

    三月廿一。

    天还未亮,禁卫便已经将长安街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用清水冲洗的一尘不染。

    今日是新科进士游街之日,长安街会进行半日的戒严。

    这半日内,任何行人、车轿,都不能从长安街正街经过,违令者轻则罚银,重则入狱受刑,哪怕是权贵官员也不例外。

    今日的长安,是属于新科进士的。

    李府。

    李诺起了个大早,不仅仅因为一会礼部的车会来接他,在离家之前,他还要给娘子画一个美美的妆。

    她平日里不怎么化妆,但今日要在那么多人面前露脸,肯定要将她最美的一面展露出来。

    宋佳人坐在铜镜前,李诺先为她编织头发。

    作为状元夫人,她今日是可以佩戴凤冠的。

    昨天下午,礼部就将他们的礼服送来了。

    戴凤冠当然不能梳马尾,李诺要为她梳一个端庄大气的发型。

    宋伊人一大早就来到了李府。

    今天要乘车游街,她昨天激动的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走进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李诺在给宋佳人描眉,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没有了。

    本该是自己的相公,却在为别人描眉梳妆。

    她只觉得心中无比酸涩,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片刻后,李诺在娘子的额头贴上一朵花钿,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道:“好了。”

    宋伊人看着面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很漂亮,但不知道还可以这么漂亮。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和宋佳人站在一起,自己就像她的丫鬟一样。

    娘子离开梳妆台后,李诺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宋伊人,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呀,时间差不多,一会儿礼部的人要来了……”

    宋伊人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看,发现后面没有人,她指了指自己,不确信道:“我吗?”

    李诺说的当然是她。

    到时候,马车会从宫门口出发,中途会来一趟李府,到时候,娘子会和她调换一下。

    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再做个一样的头发,化个一样的妆容,别说外人了,李诺自己都不一定能分出来。

    宋伊人坐在镜子前,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不过因为涂了胭脂,不太容易看出来。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梳妆。

    宗门的女子,很少有化妆的。

    娘也不会教她这些。

    她从三清山一路逃到长安,在路上的时候,才第一次接触胭脂水粉,犹记得第一次化妆的时候,自己都被自己丑到了。

    但不怎么听她话的胭脂,在他的手上,每一抹都能出现在最合适的地方。

    如果以后有人天天为她梳妆就好了。

    李诺迅速给宋伊人画好了妆,又在她的额头上,贴了一个和娘子一模一样的花钿。

    这下两个人站在一起,就连李诺也不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

    他的时间把控的正好,刚刚给伊人化好妆,吴管家就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少爷,礼部的人到了。”

    新科进士们,要先去进宫面圣,拜谢皇恩。

    李诺看向宋佳人,说道:“娘子你先换上礼服,在家里等一会儿,到时候,礼部会有人来接你的。”

    叮嘱了她之后,李诺走出李府,上了一辆悬着红绸的马车。

    李府之内。

    两姐妹坐在一张桌子的对面。

    宋伊人看了眼宋佳人,心中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虽然她怨宋佳人抢了她的相公,但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界上,她是自己最亲的人,没有之一。

    从小就没有见过父亲,很难对他产生太过亲近的感情。

    而对母亲……,她更多的是畏惧。

    唯有这个与她有着相同长相的姐姐,能让她产生一种源自血脉间的亲切。

    如果她没有抢她相公就更好了。

    宋佳人看着宋伊人,看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心中同样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

    皇宫之内。

    一百名新科进士,整齐的走进大殿。

    李诺身穿红色蟒袍,头戴金花乌纱,帽插几朵宫花,由礼部郎中领着,走在人群的最前面。

    大殿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位官员。

    这一安排的用意是,让第一次上殿的新科进士们知道,他们是谁的臣子。

    卢盛站在最前方,先是慷慨激昂的说了一番话,大概是歌颂皇帝的功德,新科进士们能站在这里,都是陛下爱惜人才,他们应该时时刻刻牢记陛下的恩德……

    开场辞说了足足一刻钟,某一刻,他转身看向一百位新科进士,高声道:“谢圣恩!”

    “谢陛下恩典!”

    一百位新科进士,整齐的对大夏皇帝行三拜九叩之礼。

    典礼的第一项是谢皇恩,第二项是唱名。

    唱名,顾名思义,礼部的官员,会高声念出新科进士的名字,一向皇帝奏报,二向天下宣示。

    大殿之外,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名禁卫,礼部官员每念到一个名字,他们就会一声声的将进士名字传下去,直至传遍整条长安街。

    长安街旁,早就围满了百姓,用这种方式唱名,进士们极有颜面。

    大殿最前方。

    大夏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站在最前方的几道身影。

    依照惯例,那几个位置站着的,就是科举状元以及单科状元。

    不错。

    这一届的状元们,除了文采出众之外,样貌也都生的标致。

    尤其是最前面的状元郎,当真是一表人才,给他一种很有眼缘的感觉。

    这几人,无论哪一位,都配得上驸马之位。

    卢盛走到大殿中央,高声道:“科举第一名,李诺!”

    李诺上前一步,对着大殿前方拜了拜,虽然心中好奇,但是并未抬头看。

    直视陛下,有失大礼,这种低级错误是不能犯的。

    卢盛顿了顿,再次开口:“第二名,崔璟。”

    李诺身后,一位样貌俊朗的男子走出来,对着前方恭敬的拜了拜,然后回到原位。

    “第三名,王霖。”

    “第四名,裴谦。”

    …

    “第八十六名,周玉。”

    “第八十七名,杜宣。”

    …

    “第一百名,卢浩然。”

    卢盛念完最后一个名字,合上手中的册子,说道:“启奏陛下,一百位新科进士,已经唱名完毕。”

    夏皇蹙起眉头,问道:“六科状元呢,朕怎么没听到唱他们的名字?”

    六科状元虽然不如科举状元重要,但礼部也不应该漏掉他们的名字,这是不该出现的疏漏。

    卢盛喉咙动了动,说道:“回陛下,此届科举中,六科状元皆是新科状元李诺,所以并未重复唱名。”

    “什么?”

    夏皇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上次六科状元状元是同一个人,还是在上次。

    那次是李玄靖。

    这次是李诺。

    大夏立国数百年,唯二的六科状元系于一人之身,都是在他当皇帝的时候。

    “李诺,李诺……”夏皇念叨着这个名字,喃喃道:“这个名字,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一名宦官走到他的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夏皇终于想起了什么,目中浮现出一丝讶色。

    这时,礼部郎中卢盛再次开口,请示道:“陛下,是否可以进行典礼下一项?”

    唱名之后,还要带着新科进士们祭拜儒庙,这一项,有着严格的时间。

    夏皇沉声道:“依序进行吧。”

    卢盛带领众进士退出大殿后,礼部尚书快步走进来,对夏皇躬了躬身,说道:“启奏陛下,陛下在大朝会上曾言,要在几位状元中选一位作为安宁公主的驸马,如今,六科状元皆系一人之身,且新科状元已经婚配,礼部不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定夺……”

    夏皇手指摩挲着龙椅的扶手,陷入了沉默。

    他当日做出如此决定的时候,也未曾设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若是私下承诺,还有收回的余地。

    但那是大朝会上,当着天下官员所言,岂有反悔之理?

    新科状元已经婚配,若是令他休妻迎娶公主,民间不知会怎么议论,怕是皇家几百年后也得背负骂名。

    他想了想,说道:“六科状元古今少有,嫁给如此栋梁之才,也不算委屈了安宁,礼部按照规制,择良辰吉日,正常安排公主出嫁,状元原配之妻,加封诰命,与公主同为正妻,见公主不拜……”

    礼部尚书再次躬身,说道:“遵旨。”

    皇室公主,还从来没有过与另一女子同为正妻的情况。

    不过,六科状元何其稀少,为之破例也说得过去。

    几百年来,皇室公主不计其数,六科状元就只有两个。

    陛下此举,既兑现了当初的诺言,又不会让皇室招致非议。

    就是安宁公主得受委屈了。

    夏皇也轻叹一声,说道:“是朕当时考虑不周,但君无戏言,现今只能如此安排,希望安宁不要怪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