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里,我们终于能坐下与乔家人面见。

    今日来的是乔老先生和乔家小小姐乔念娇。

    我很抱歉地看着乔家人:“乔老先生,真是抱歉,让您久等了。”

    乔老先生欲言又止,情绪似是有些激动。

    乔念娇激动地看着我:“芸姐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乔念娇愿意这样叫我,说明喜欢我。

    小姑娘开心到脸红:“芸姐姐,你不必道歉,刚才我和爹爹在偏堂听您审案子,爹爹听得可认真了呢,你审案子一点也不无聊,难怪嘉禾县的百姓爱跑你这儿来听你审案子。”

    “娇娇。”乔老先生沉沉叫了声,“注意分寸。”

    乔念娇俏皮地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乔老先生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看向我:“大人,原本是因为林姑娘救了吾妻的命,老夫深受感动,也甚为感激,也感受到林姑娘的诚意……”

    林岚微微脸红,微垂目光。

    乔老先生起身,再次向林岚一礼:“多谢林姑娘治愈我爱妻顽疾。”

    林岚匆匆起身,赶紧扶住乔老先生:“老先生言重了,老先生深明大义,我们整个县衙也非常感激。”

    乔老先生微微点头,坐回:“本来今日来时,还是有些犹豫,但听了大人的堂审后……”乔老先生看向我,眸光变得闪烁,带出了一分无法平静的期待,“或许,大人真的能帮爱女伸冤……”

    乔老先生哽咽起来,眼中已有泪水。

    乔老先生现在对我真的生出了期待,我们更要努力了。

    我们几人彼此相看,大家的目光里也多了分坚定。

    乔老先生又缓了缓,擦了擦眼泪:“爱女开棺,老夫还有一些要求。”

    “乔老先生请说。”

    乔老先生沉寂了一会儿,慢慢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们已经找来三清观的张道长,他已经为我们选好了开棺之日,为七月初七,七夕之日……”

    “七夕?”我看向林岚,林岚沉静点头,她已经知晓这件事。

    “就是后天!”楚依依惊呼。

    这么快就七夕了?

    我看向秦昭,秦昭似乎也有点意外。

    大家意外的是不知不觉七夕了。

    更意外的是,在七夕开棺。

    苏慕白也是愣了愣,随手记录下乔老先生的要求。

    最近忙得,大家都没关注到乞巧节到了。

    “张道长说,七月七日,鬼门其实已经开了,他可以询问爱女是否同意开棺,所以当天张道长会来做一场法事征询爱女,若是爱女不同意,就不能开棺。”乔老先生在说到这句时,语气还是变得坚决。

    我们几人相视一眼,还是要尊重人家的想法和意愿。

    “好,张道长说不能开,我们就不开。”我是不信张道长这种道士的,但乔老先生信,老百姓信。

    “开棺后,不移棺。”乔老先生摇了摇头,神态依然坚决。

    也就是当场直接验尸。

    我看向林岚:“可以吗?”

    乔老先生也看向林岚。

    林岚顶着压力拧了拧眉,最终镇定点头:“可以。”

    乔老先生松了口气。

    林岚则认真看我:“如果现场验,我想在坟墓周围搭一个帐篷,现在是盛夏,太阳猛烈,又有可能随时变天,所以……”林岚真诚地看向乔老先生,“也是为了令爱的安全考虑……”

    乔老先生眼睛又湿润起来,今天在这里与我们讨论开棺像是在耗尽他残存的苍老的精力。

    他点了点头:“好……请不要太过惊扰。”

    林岚松了口气,眼神里也是一丝沉痛与沉重:“谢谢乔老先生。”

    乔念娇难过地看着乔老先生,挽住了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

    乔老先生欣慰地拍了拍自己另一个女儿的手,擦了擦眼泪:“张道长说,黄昏前必须盖棺,以防孤魂野鬼入吾儿之身……”

    也就是当天开棺,当天必须验完。

    我看向林岚,林岚对我自信地点点头。

    “好。”

    “最后一个要求……”乔老先生声音已经变得无力而沙哑,“还请大人和各位保密。”

    “这是必然!”

    “不。”乔老先生摇摇头,“爱女的棺木……”

    乔老先生顿住了口,苍老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扶手,变得紧张不安。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显然这副棺木不寻常,才让乔老先生不敢说出口。

    我想了想,说:“无论当天我们看到了什么,我们都会当作没看到。”

    乔老先生一怔,看向我。

    我对他承诺点头。

    他安心地慢慢放松下来,目光低垂:“爱女的棺木,是我们冒着死罪,从私船买来的紫檀木……”

    顿时,所有人都惊了,惊呆在座位上,谁也没想到,乔老爷捂着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要砍头的秘密。

    紫檀木不是普通檀木,它们在种类,木质和外形上有明显的区别。

    紫檀木在大朝是贡木,大朝本土没有,是他国运来的贡品,所以珍贵稀有。

    而普通檀木大朝有,不过也依然属于名贵木材。

    它们最大的区别,就是紫檀木有钱能买,但没命能用,因为它,只能皇室用。

    “乔老先生,紫檀木为贡木,为何您……”秦昭不解乔家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

    乔老先生又哽咽起来:“你不为人父母,不明白我们爱女之心,爱娇是我们独女,我们视为珍宝,谁曾想老天残忍,让爱娇惨死……我与爱妻痛不欲生啊——”

    乔老先生当即哭了出来。

    乔爱娇已经去世二十一年,今日再次提及,乔老先生依然肝肠寸断,足见他们对爱女之爱。

    “我和内子当时真的是也不想活了……”乔老先生老泪纵横。

    乔念娇也哭了起来,抱着爹爹,努力安慰。

    乔老先生一边恸哭一边说着:“我们准备给爱娇办完后事就随她而去,我们都已是将死之心,又何在乎这砍不砍头?我们只想倾其所有,能给爱女最好的一切,让她下葬后,不被虫咬啃食,而能保人百年不腐的,只有紫檀木……”

    我们所有人都变得沉默。

    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无法安慰这位像是被掏空了的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