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一切冥冥中皆有定数,不然该如何解释这个场面,高高在上俯视一切的恶毒女配一号陈望月,脸色冰冷的恶毒女配二号蒋愿,还有站在蒋愿面前,不住道着歉,瑟瑟发抖的许幸棠。

    哦,还有越霜,她的堂妹是蒋愿旗下一款强力打手跟班,而她也理所当然,在这个堂妹缺席的时刻,勇担恶毒女配三号的重任,“你长没长眼睛啊,许幸棠!”

    许幸棠脸几乎烧透,只能嗫嚅,“对不起,我会赔的……”

    越霜不依不饶,“你赔?你一个学费都付不起的穷光蛋拿什么赔?我告诉你,你打一辈子的工也赚不到蒋愿身上这件裙子的钱!”

    刚刚走到楼下的陈望月听到这句,脚下差点不稳。

    原著原汁原味的台词。

    真是女配开会,齐聚一堂,群英荟萃。

    她开口打断越霜马上要发展成人格侮辱的责骂,“越霜!”

    越霜回头看见她,话音立刻软了一些,“望月,你们家的佣人也太不懂事了点,把酒洒了蒋愿一身,我替你教训她呢。”

    倒是很会撇清关系,刚刚还一口一个许幸棠,现在就只揪着佣人身份说事,显然清楚许幸棠也是瑞斯塔德的学生。

    陈望月看了眼蒋愿,又看了眼许幸棠,对视间许幸棠眼睛亮了一下。

    她才知道陈望月是辛家的小姐,她人那么好,也许愿意帮自己说话……

    陈小姐却完全出乎她意料,她皱起眉头,眼睛中是那样惯常的,令许幸棠熟悉的审视感,“我从来没在家里见过你,你是最近新来的?”

    语气中的疏离让许幸棠的心渐渐冷却,她在人际关系上不算多伶俐,但也听得懂弦外之音,她安静地垂下眼睛,轻声答,“陈小姐,我的小姨在这里工作,她最近身体不好,昨天回到家就发高烧了,我想让她好好休息,就替她顶两天班。”

    “让她多休息几天吧。”陈望月轻描淡写,判了死刑,“以后不用来了。”

    许幸棠脸色瞬间惨白,还想说些什么,陈望月没有耐心听她求情分辩,亲热去揽红发美人的臂弯,“抱歉,蒋愿,家里佣人管教得不严,弄脏了你的裙子,我赔你一件新的。”

    她附在蒋愿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像好友间传递八卦,毫不避人,独一无二的亲密,“蒋愿,其实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是一条红裙子,很像你上个赛季自由滑节目的考斯滕。”

    “看到的时候就觉得一定很适合你,本来还在想等派对结束了再送的,没想到现在就能看到你穿上了。”

    原著中这段剧情发生在学校的舞会上,而非辛家为陈望月专门举行的派对,只是陈望月印象格外深刻,提早就做了准备——给蒋氏继承人的礼物,辛重云当然很乐意出这份钱,还通过生活助理夸赞了她。

    笑声的震颤通过肩颈传来,陈望月抬起脸,微笑凝望着蒋愿,水做的目光柔软,“你能来我很高兴,不要让这种事破坏了心情,好不好?”

    蒋愿的目光落在两个人相贴的皮肤上。

    那异样的一点触感,像最上等的丝绸,摩擦生成飘飘然的热气,明明大厅里温度调控系统随时把室内温度调整到最佳肤感的水平,她却莫名出了一点汗。

    礼服上干涸发黏的红酒渍,迅速凝结在她身上,勾起烦躁的感受。

    蒋愿微微抬起眼皮,拨开她的手,“你们家更衣间在哪里?”

    这就是不打算继续追究的态度了,陈望月语气一松,吩咐一侧佣人,“带蒋小姐去二楼。”

    空气里的紧张气氛消弭,大厅里的乐队重新演奏,离正式开场的时间越来越近,还有辛重云为陈望月请来的一些年龄相近的世家小姐们也陆续到场。

    一切都重归平静。

    只有许幸棠脱下那身佣人的工作服,换回洗得发黄的运动鞋和旧T恤,从侧门离开了辛家的宴会厅。

    步伐像腿灌了铅一样沉重。

    该怎么跟小姨解释呢,她捏着手心,眼眶发酸。

    她是孤儿,妈妈年纪轻轻跟社会上的混混生下她,把她扔给妹妹就跑了。

    外公外婆早早去世,这么多年,一直是小姨在抚养她。

    姨夫和小姨离婚前曾骂她是个丧门星,拖油瓶,小姨像护崽的母鸡,把小小的她护在身后,毫不示弱,叉着腰骂回去。

    现在看来,好像骂得也没错。

    她毁了小姨安稳的家庭,现在又害小姨失去了来之不易的新工作。

    身后忽然有人喊她名字。

    “幸棠。”

    许幸棠还沉浸在自责里,直到陈望月连着喊了她好几声,她才恍然惊觉。

    “差一点就追不上你了。”陈望月微微气喘着,去拉她的手,“对不起,幸棠,我刚才太凶了。”

    “我只是想,由我来开这个口的话,愿愿会容易消气一点——你哭啦?”

    她脸上满是无奈和歉疚,用手帕巾给许幸棠擦眼泪,手扶着这个女孩的背,一一给她解释,“我刚来瑞斯塔德,今天这个派对是我第一次独立主持,如果搞砸了家里人会生气,我没办法保你,对不起。”

    很多时候,人能够坚强,是因为没有可依靠的对象,伪装其实一触即溃,只需要一点点切身的关心,一两句安慰的话语。

    许幸棠不想每次出现在陈望月面前都如此狼狈,可是眼泪无法控制,越是努力克制就越是泪如雨下,连泪腺都在嘲弄自己,她有些哽咽,“……不怪你,是我,是我自己搞砸了。”

    陈望月张开手拥住了她,低声问,“幸棠,你是跟你小姨在一起生活吗?”

    许幸棠点头。

    “我知道了,幸棠,你不要着急,我会让管家多给阿姨一点辞退补偿金。”

    “不要着急说不,幸棠,我说话可能不太好听,你不要介意,这是我的一点建议,你有没有发现你不适合做服务行业?”陈望月说,“这毕竟是第二起因为你没拿稳东西发生的事故了。”

    “我平常家务干得很好。”许幸棠也迷惑,“我也不懂为什么只要一到这种场合就会出错,可能是我太没用了……"

    陈望月知道一点内幕,在心里叹气,这个女主角也挺不好当的。

    “如果一个自食其力的女孩也叫做没用的话,那我不知道什么才能叫有用了。”

    陈望月握了握她的手,扬起眉毛,“你放心,我会为阿姨写推荐信,把她介绍给一位新的雇主。”

    “当然,是在阿姨身体恢复之后。”

    她抬高了一点语调,“快回家照顾阿姨吧,幸棠,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你就当放了一天假——不许拒绝,我欠你的,你知道我是一个好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怕我的良心会折磨我一晚上,我睡不好的话就会失眠,失眠的话就没有精力学习,我可不能考一个C出来,那样我的整个人生都会黯淡无光的。”

    哪有人自己夸自己是好人的。

    许幸棠被她一长串话逗得破涕为笑,陈望月也笑了,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我的派对快开始了,必须回去了,幸棠,我们周一学校见。”

    许幸棠吸着鼻子说好。

    陈望月又抱了她一下,她们在花园路口分别,这个时节还残余着些许闷热,陈望月沿着小径往回走。

    只走了两步,她就顿住脚步。

    廊下灯火通明,有人站在那里,裹在正装里的身体深茂挺拔,挡住背后暖光的灯光,目光像倾泻而下的乌云。

    辛檀。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旁观。

    管他了,又没做亏心事。

    陈望月向他笑笑,“辛檀哥哥,是等我吗?”

    辛檀居然“嗯”了一声,但接下来的话又还是那么烦人,“大家在等你开场,希望你下次有时间观念一点。”

    陈望月从善如流,她耳上缀着流苏耳饰,随着点头动起来丁零当啷地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狭长的走廊里,并肩的两个人,移动轨迹也追随着光更盛大的方向,陈望月弯弯眼睛,问他,“辛檀哥哥,我的第一支舞留给晓盼了,你要不要邀请我跳第二支?”

    这问法真的很怪,一般人也只会说“你要不要和我跳第二支舞”。

    但她却牢牢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仿佛邀请她,是她特意赐给他的一种荣耀。

    没等辛檀回答好或不好,她便轻快地提起裙摆,像个公爵家的女儿那样行了一个俏皮的屈膝礼,然后先他一步闪进宴会厅里,“我去找晓盼了,辛檀哥哥,只给你一支舞的时间考虑。”

    巨大的罗马窗外月色皎洁,乐声喧闹的大厅,辛檀坐在角落的调酒台边,拒绝掉无数搭讪。

    冰块连续而有规律地与调酒师手中雪克壶的钢制内壁相撞,也撞进耳朵里,他将视线投向一旁,彩色的灯光在地上交替画着圆,开场曲到了尾声,派对的主人与她的舞伴顾晓盼从人群中央滑出。

    即使腿脚还不甚方便,只是两个女孩在原地拉着手蜗牛一样转圈,这种旁人会滑稽的动作,她也做的很好看。

    顾晓盼松开陈望月的手后便落进舞池边缘顾生辉的怀中,踮起脚借着哥哥手中的酒杯啜饮了一口橙汁。

    陈望月走向了辛檀。

    她没有说话,辛檀当然也没有。

    对峙十秒,陈望月看着他无动于衷的脸,败下阵来,“好吧,知道你的答案了,我走了。”

    可是她走了又回头,像示弱又像怄气,“我现在的状态可能不允许跳三支舞。”

    言下之意,你再不来,我要去找别人了。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上目线圆滑带钩,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那个方向,看向的是他衣服纽扣的第二颗扣子。

    因为紧张,连脸都不敢直视,害怕还要被拒绝。

    心脏顷刻间好像缺了一角,无声钝痛着。

    也让他喉间发紧。

    辛檀在这个瞬间意识到一件事。

    他好像不希望那张脸上出现失望表情。

    在理智劝阻之前,他拉住了她的手,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那张脸被笑容所覆盖。

    如她的名字一样明亮皎洁。

    他躬身,搂着她的腰背,如同两尾灵巧的鱼再度曳进舞池。

    现场乐队演奏的背景音里,定音鼓渐轻,小提琴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音阶和琵音促成有力的高.潮,她的脸在他面前微笑,只余一寸就相触的两副嘴唇,被头顶水晶吊灯照得明晃晃,像阳光下明朗绵亘的海岸线。

    从远处看去,宛若引颈交吻的一对热恋男女。

    乐队没有间歇地演奏起下一首曲子。

    与此同时,另一只邀请的手也伸向了蒋愿。

    看清是谁,蒋愿没有惊讶,把手递了过去。

    周围投来讶异视线,意图八卦的窃窃私语在人群里遮掩传递。

    蒋愿怎么会接受凌寒的邀舞?

    他们都还记得这两个人分手时的难堪,能出现在同一场合,已经让很多人跌破眼镜。

    两个人并未在意他人目光,音乐里,他们配合默契,身体显示出惊人的柔软灵活,像精心保养的钟摆,毫无滞涩感,相当招眼。

    脚步交错间,蒋愿忽然说,“我讨厌你。”

    “我知道。”

    “你不可以追陈望月。”

    “我可以。”

    “我不允许。”

    凌寒发出轻笑,“蒋愿,你看,你永远这么霸道。”

    “是你可恨。”

    “是啊,不像你,可爱永远比可恨多一点。”凌寒说,“管束我是有条件的,我倒想问问,蒋愿,你是站在什么立场阻止我追求别人?”

    “前女友?”他刻意加重了那个定语的发音,“那可不够格。”

    他一贯如此擅长激怒她,就像擅长说情话。蒋愿下意识要甩开他的手,却被硬生生拉住了,凌寒高举手臂,盛怒中的女伴便在手腕力量的带动下,像风吹散了蒲公英,轻盈优美地转了一个圈。

    近乎倾倒在他怀里的姿势,裙摆如盛放的玫瑰。

    凌寒俯身低语。

    “蒋愿,如果我有得选,我更愿意被你管,你知道我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