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光议会二号人物的婚礼上做保镖?听起来是不错,好像也不算危险。”

    雷恩笑着说:“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有必要搞那么隆重吗?快入土的年纪还要大操大办,影响很不好啊,难道不怕百姓们传闲话吗?”

    小镇泥瓦匠家庭出身的亚当皱眉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你在说什么呀!”

    奥莉尔奇怪地瞪了雷恩一眼,“你们以为康格里夫先生——哦,好吧,你们进入猎魔小队的时间毕竟短了些,没了解过也正常,以后千万不要表现得这么无礼!”

    她清清嗓子说:“你们认为圣光议会里都是老年人吗?当然大部分是这样,不过副议长大人距离‘行将就木’还远着呢,他是六名大议员中最年轻有为的一个,要是我没记错,他今年才四十多岁吧。你们两个记好了,如果普通民众表现出无知还可以原谅,但咱们可不能粗心大意呀,毕竟,康格里夫先生作为副议长不止辖制司法与外交、同时还兼顾神职人员和法师群体的协管工作,以后交道不会少呢。”

    “原来如此,相较于他所掌握的权力而言,不到五十的岁数确实年轻得吓人。”

    雷恩不动声色地说:“那么,这位副议长大人一定既有能力、又足够努力吧,是因为一直拼命工作所以时至今日才成家吗?”

    “唉,虽说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我们实在不该谈论康格里夫先生的私人生活——可是,好吧,谁让你问了、而我又恰好知道呢。”

    尽管奥莉尔嘴上说着‘不该谈论’,实际却丝毫没有住口的意思(‘女人啊,哪个世界都是如此’,雷恩心想),“康格里夫先生是有过一任妻子的,大概就在我从神学院毕业前的那段时间吧,她因极严重的病症去世了。当时的他只是六名大议员之一、还没有升任副议长呢,他一定爱极了那位夫人,自那以后、本就无比敬业的康格里夫先生更一心扑在工作上,几乎到了整周整月也不回家的地步,终于在两年后当选了圣光议会的副议长。”

    她停顿了一下,低声说:“我可以理解,没有爱人的存在,回家与否又有什么重要呢?再怎么豪华的房子,也只是一栋冷冰冰的房子罢了。”

    “是啊,确实如此。”

    雷恩随口附和着,心里猛然一跳:身居高位、壮年丧妻,这位国家的二把手似乎很符合红姬对她那神秘未婚夫的描述。

    “呼,”

    奥莉尔轻轻出了口气,“据我了解,康格里夫先生第一任妻子去世后、不少达官显贵都想帮他促成新的姻缘,可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国家大事上,根本不考虑续弦的事。这次婚礼的消息放出来以后,想必许多首都的名媛佳人都将暗自伤心吧——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女人、才能把他从那堆成山的案牍中拽回到婚姻生活里呢。”

    她稍显怅然,随后发现亚当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那个,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实在不该过多谈论康格里夫先生的私人生活,我只是为了回答雷恩刚才的问题罢了。”

    亚当狐疑地点了点头。

    “好啦,你瞧瞧雷恩那副鬼样子!”

    奥莉尔脸色更红了,忙岔开话题:“我先用圣术帮他恢复一下,亚当,你稍后扶他去食堂吃点东西。吾主在上,这种高等级虚弱术的效果确实很强,哪怕我只是每次去送餐那一小会儿都足够难受了。”

    有圣术以及充足食物的帮助,当晚,许久不曾真正休息过的雷恩终于睡了个好觉,哪怕是‘红姬那个神秘危险妖艳又放荡的女人即将和这个国家权力顶峰第二人结婚’这件事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睡眠。

    有什么大不了的?这跟我又没关系。

    入睡前几秒钟雷恩这样想着,反正她只是借此摆脱罗德的威胁罢了,那种女人怎么可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呢,哈,倒霉的康格里夫,恐怕不久后的某天、他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老婆已经跑路了吧?又或者看见她在角落里跟某个园丁搞在一起——啧啧,到那个时候他就会知道、自己的可笑程度与婚礼的隆重程度完全是成反比的。

    就在雷恩呼呼大睡的这个深夜,首都郊外、某座庄园的灯火一直亮到后半夜还未熄灭。

    庄园管家顺着旋转楼梯来到二楼,他敲了敲书房门,然后恭着身子走了进去。这是一间比多数人家的客厅还要再大上一半的书房,地上铺着朦胧之森进口的毛毯,房间一侧是精雕细琢的壁炉,看其工艺理应和地毯一样出自精灵之手,现在临近夏日、所以没有点燃炉火;办公桌位于房间另一侧,此时此刻,金发浓眉的庄园主人正在桌子后面低头阅读文件、并且时不时用羽笔做出批注。

    他还穿着白天工作时的正装,连睡衣都没有换。

    老管家叹口气,知道自家老爷大概又要办公到天亮了,不过,在家里熬夜总比他往昔那样直接住在办公室里强得多。自打遇到那位伊薇娜女士以后,老爷待在家里的时间、去户外行走的次数都越来越多了,这是好事,是伊薇娜带来的好的改变,当然,还有件更好的事情就在几天后等着呢。

    想到这里,管家不由得露出笑容。

    “老爷,”

    他轻声说:“按照您傍晚时的要求、婚礼现场又重新布置了一遍,您要去检查检查吗?我没让工人去睡觉,如果有哪里不合适可以立刻修改。”

    桌子后面的男人没有回应。

    “我的老爷,康格里夫大人!”

    老管家提高声音后,圣光议会现任副议长康格里夫终于有所动作了,他抬起头,露出满鬓修剪妥帖的、与金发一样颜色的络腮胡。

    “是的,伯伦,有什么事吗?”

    “吾主在上,我看您实在需要休息一下了。”

    老管家摇摇头,把刚才的事又禀报一遍。

    “他们终于做完了?好吧,但愿这次他们真正领会到了我的要求,否则就别怪我再给他们找麻烦了。”

    康格里夫终于站起身离开书桌,他走到窗前往庄园的花园看去,却发现天色已经黑到仅靠几盏路灯什么也看不清的地步。

    “恕我直言,老爷,您还是亲自去一趟才行。”

    伯伦恭声说:“夜风带来的好空气能缓解您的疲惫,但是再迟的话,您就可以看到晶莹的晨露了。”

    “不用担心,伯伦,天亮之前我总要休息会儿的。”

    康格里夫伸个懒腰,与管家一同下楼去往花园。走到旋转楼梯的一半时,他突然坚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站住脚步说:“你去让工人们睡觉吧,我想通了,不管这次他们完成得是否令我满意,我都不会再改动婚礼上任何布置了。”

    “怎么?不,这可不行!”

    管家迷惑地说:“这是您的终身大事,老爷,绝对容不得半点不如意的地方。”

    “终身大事?唉,梅迪嫁给我的时候,我也以为那会是一件终生的、贯穿我整个人生的事,可她却半道弃我而去。”

    康格里夫叹息一声。

    “梅迪夫人是因为病痛而离世的,老爷。”

    伯伦强调似的说:“我和您一样永远怀念她,但我仍要说、您应该暂且把这怀念搁在一旁。您即将迎娶的伊薇娜女士是一位不输给梅迪夫人的出色女人,她家世很好,容颜也不必多说,更重要的是她似乎永远都充满着活力,与她交谈时,就连我这把老骨头都好像年轻了几分呢。”

    “哦?你这把老骨头到底是年轻了几分、还是单纯的轻了几分?”

    康格里夫笑着问。

    “您不该这样讲话。”

    老管家面带愠色,“我只是想夸赞伊薇娜女士的健康状态非常不错,是那种能和您白首到老的女人,而梅迪夫人的身子骨一向柔弱,早在你们成婚之前就是如此了。所以您应当放下过去,同时对未来也不必有任何顾虑,我甚至认为,此时此刻不管您对未来有再多美好向往都不过分,因为那本就是您早该享受的生活。”

    “不要生气,伯伦,或许是我太久没开过玩笑了吧,我承认刚才那句调侃非常不合适。”

    康格里夫正色说:“总之,我之所以不打算再对婚礼现场做任何改动,是因为我突然发现这已经是第六次改变布置了,别说工人们叫苦不迭,哪怕我自己都觉得——都觉得自己有点太孩子气了。仔细想想,其实我们的婚礼已经添无可添、改无可改,哪怕不做任何修饰、这也将是足够整个首都津津乐道好久的盛典。是的,我先前有点太患得患失了,但是说真的,这种感觉也不算坏,就好像又回到了青春悸动的少年时期。”

    “原来如此。”

    老管家舒缓了脸色,笑着说:“那么我就先退下了,工人们听到这消息一定也会大大地松上一口气,没准儿那些家伙现在已经瘫在花园里睡着了。”

    康格里夫点点头,重新走上二楼、回到自己的书房,却发现办公桌后面多出一名女子,她正无聊地翻阅着他刚才批注的文件。

    “伊薇娜!”

    康格里夫低声惊呼:“我以为你早就睡着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确认一下我的未婚夫是否还一如既往的爱我,看起来,这些令人头疼的文件似乎才是他的真爱呢。”

    女人来到康格里夫身前、在他脸颊留下一吻。

    “只是一些公务信函而已,与你相比它们根本不值一提。”

    康格里夫温柔地说,他一只手揽着女人坐进壁炉旁的扶椅、另一只手则拿过摇铃准备叫下人送些宵夜。

    “我不饿。”

    女人坐在他的大腿上、屁股开始不安分地扭动,“当然啦,我虽然不饿,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吃点东西——吾爱,你想让我吃什么呢?”

    吾主帝诺斯光明之缔造者在上啊,康格里夫内心里如此呐喊着,就让我整个人化作糖果跳进她的嘴巴好了!

    但是不行,他非常清楚的知道不行,不仅是化作糖果这种幼稚的愿望不行,就连做点其他什么事也是不行的——因为他今夜没有服药。

    是的,这点男言之隐或许是位高权重、浑身优点的康格里夫唯一的缺点了,不过说实话,在遇到怀里的女人之前他从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本就不像很多男人那样热衷于床上运动,如此才能把更多精力放在工作上、如此才能掌握原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权力。没错,虽然干那事儿没什么天赋,但他的治政能力可是无与伦比的,四十七岁的国家副议长,纵观整个圣光帝国的历史也算值得骄傲了。

    遇到这女人之后、康格里夫突然找回了男女情事的快乐,只可惜,自己的年龄作为国家的掌权者来说非常年轻,但是作为床上运动的参赛者来说确实有些大了(其实年龄只是相对合理的自我宽慰,毕竟康格里夫年轻时也完全不行)。于是他只好秘密派遣心腹定期给自己拿药,那是一种效果极佳的雄风药剂、而且几乎没有副作用,只有最精湛的药剂师利用最优质的原料才能调制出来,因此价格也十分昂贵——但是没关系,这对于康格里夫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可惜今晚他只打算投身工作,因此完全没想到服药。现在去吃也来不及,可能因为副作用极低的缘故吧,那药剂起效的时间相对漫长,此时喝下去的话,等他高高升起的时候、太阳也已经高高升起了。

    “哦,我亲爱的宝贝小猫。”

    康格里夫一边暗自后悔、一边宠溺地说:“如果你暂时不饿的话就算了,至于其他的——咳咳,眼下不太合适,我毕竟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刚才还说那些文件和我相比不值一提,转脸就要回归它们的怀抱了么?”

    女人轻轻叹息,一双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眼里满是爱慕,“好吧,我知道你不可能独属我一人,你还有千千万万的民众和一个庞大帝国需要照料,既然总议长塞缪尔大人如今年事已高,那么只好让吾爱多些辛劳了。”

    年近五十的康格里夫又泛起一阵少年悸动,他不禁感慨至高神对自己实在太慷慨了,如此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完美女人竟然当真是自己的未婚妻。

    平心而论,以康格里夫的年龄和地位,任何只拥有美貌而缺乏内涵的女人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反过来说,任何只有智慧却不够漂亮的女人同样得不到他的青睐。而这个叫做伊薇娜的女人不止两样都有,她的热情、她的克制、她的娇媚、她的聪慧也永远展现得恰到好处,并且她总能用最不经意的语言击中别人的内心,就比如刚才那句‘既然总议长塞缪尔大人如今年事已高,那么只好让吾爱多些辛劳’。

    是啊,我是该再进一步了,那家伙也确实太老了。

    康格里夫这样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息,是工作上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

    女人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与刚才文件有关吗?我看到其中有西议员和北议员联名的弹劾信,似乎——似乎他们两个对我们的婚礼有些微词——抱歉,吾爱,我不该偷看的。”

    “无妨,这本来就不是秘密,如今所有国家高层都知道他们两个与我不和,所以塞缪尔总议长在收到弹劾文书后直接命人给我抄录了一份,让我自己想办法对质。”

    康格里夫爱怜地吻了吻她,“如今世道不安,由于那些该死的邪恶分子突然像受了刺激似的到处冒头,各城邦为了招募人手应对危机、基本都已经处于勒紧腰带的阶段,西部和北部尤其艰难。而我们却要在这个时候举办一场如此隆重的婚礼,作为西部城邦和北部城邦的利益代表,那两个人看不过眼也很正常。”

    “可我们的结婚日期早就定下了,并且花的都是我们自己的钱。”

    女人忧心忡忡地说,其实严格来说花的应该是‘康格里夫的钱’而不是‘我们的钱’,但两个人显然都不在意这一点。

    “哦,他们认为这种时候大搞奢靡是非常不理智的,没准儿还会激起民众的哗变。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你不能要求他们过于开明。”

    “那么,我这里有一个主意,可是——”

    女人咬了咬嘴唇,随后柔声说:“吾爱,你希望我们的婚礼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吗?还是说你更希望我们在开怀大笑的时候、那些可怜的苦命人却暗暗为我们送上诅咒?”

    “说什么傻话,我当然选择前者。”

    “那么,我这里有一个主意:不如让我们的大婚典礼同时成为一场大型慈善典礼吧?我们邀请了政府官员、法师塔和神殿的高层、甚至还有优秀市民代表,唯独没有邀请商人群体——当然,我完全明白你想避嫌的苦心、也明白你一直不太喜欢那些尖酸又自利的商人,但是,金子本身并不分高低贵贱,在眼下这种困难的时刻,国库里的金币能应付的问题、富商口袋里的金币一样可以。”

    “这——吾主在上,这确实是个办法,不,应该说这是个非常好的办法,还有五天时间——今夜已经过半,那就只剩不到五天了,我必须尽快安排人手去落实这件事,嗯,还有婚礼现场的布置又要改一改了,另外也要为慈善募捐制作新的画报。”

    康格里夫眼前一亮,猛地拍了拍女人的翘臀,“呵,那些逐利的家伙肯定不愿意错过这种政要云集的场面。不瞒你说,亲爱的,其实很早之前就有商会首脑托关系向我表达了参礼意愿,只是我过于执着婚礼的严肃性和纯洁性,总认为让他们出现在这种场合十分不妥,但是吾主在上,如果是以慈善的旗号邀请他们就完全没问题了。”

    “这只是因为你太过爱我的缘故,我懂。”

    女人环抱住他的脖子,用极具诱惑力的嗓音低声呢喃,“吾爱,与你的婚礼必将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我也是,这正是帝诺斯赐予我的福泽。”

    康格里夫温柔地亲吻着女人的头发,他爱她的一切,当然也包括这些金色秀发。瞧,这真是天造地设的爱侣,就连两人的发色都如此相似。

    是的,她现在是伊薇娜,所以她穿的是一袭真丝睡袍,而那件她很喜欢的、出自裁缝巴尔特之手的红色长裙早已被她尘封箱底;红姬那标志性的红发也不能再随意地出现了,至少短时间不能——事实上,她很怀疑自己之所以会被罗德的密探盯上、很大程度是因为自己的发色。

    当然,脸蛋也必定是值得怀疑的一部分:如果有谁见到自己的容貌却没有盯着猛瞧,那他可太该死了,简直比替光明教廷卖命还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