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刺出去的那一刻,陆晚迎手腕一痛,匕首连带着她整个人都跟着摔下台阶。

    “太妃,怎可对太后无礼?”

    轻轻的一声,听在耳中没有半点儿责怪的意思。

    陆晚迎气急败坏地抬起头。

    高灏就站在她刚刚站过的位置上,居高临下地看她,脸上似乎还带了些歉意。

    可那歉意委实少得可怜,完全不足以平息她心底的怒火。

    但最叫她恼火的是,被他护在身后的梁婠竟带着悲悯之色看她。

    陆晚迎不解:“为何要阻止我杀她?”

    高灏低叹一声,蹲下身,垂着眼凝视她片刻,道:“皇兄的后宫哪儿都好,唯有一点实在不得我心。”

    陆晚迎闻言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看高灏,又看看梁婠。

    被鲜血染红的手指,慢慢指向他身后。

    “……难道你也被她迷住了?”

    高灏眉头略略一蹙,极其细微的动作,并不容易捕捉,只有熟悉了解的人才知晓,那是不胜其烦。

    陆晚迎不了解,自然也不会明白,见他没有否认,胸口堵住的那团气愈浓了。

    “长广王是不是忘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高灏略微一顿,缓缓笑开:“依臣看,是太妃昏了头。”

    他说她昏了头?

    陆晚迎气结,气愤看他:“你别忘了,就算是我答应,我们陆氏也不会——”

    忽然,肩头一暖,宽厚的手掌覆住了她,明明握住的是肩膀,可不知怎的,却仿佛是捂住了她的嘴。

    高灏将陆晚迎扶起来:“太妃莫不是忘了,臣是来勤王救驾的。”

    勤王救驾?

    陆晚迎忽然有些懵。

    高灏嘴角微微一抿,刚要开口,有人急奔而来。

    “殿下——”

    高灏松了手,只看来人一眼,便让至一侧。

    来人会意。

    先是恭恭敬敬地对着皇帝、太后一拜,才面向高灏,尽可能简短地汇报完宫内宫外大致的情况,现下各要塞处几乎一如预期,尽在掌控之中。

    高灏闭起眼,呼出一口浊气,通身上下是前所未的舒坦。

    再睁开眼,不由昂起头颅。

    万里征途,只差最后一步了。

    想到那把龙椅,胸膛里的心似乎颤抖得愈发厉害。

    “南阳王呢?”

    “皇兄。”

    说话间,有人迈着步子入内。

    正是南阳王高浚。

    他迈着大步走在最前面,身后还跟着几人,这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们还带进来一个堵着嘴、五花大绑的人。

    “夏侯领军!”

    高旸低唤一声,刚想站起身,却被人按回座位。

    “陛下莫急。”

    高旸红眼睛里泛起泪光,一时悲不自胜。

    “大胆敖如彬,你要做什么!”

    敖如彬神色不变,语气冷冷淡淡地:“保护陛下安全。”

    高旸试了两下,还是站不起来,心里虽气苦,但又无可奈何。

    高浚走到高灏面前,语气难掩激动:“作乱的叛党皆已就地正法。”

    高涣的人都死了?

    梁婠仿若不闻,面无表情站着。

    高涣在诸多皇子王孙中的实力并不弱,怎奈何仅这么一次较量,高灏就能成功剪除他的势力。

    固然是有高浚与陆氏的帮助,却也不可否认高灏往日的步步为营。

    淳于北说得没错,他确实藏得很深。

    梁婠看一眼角落里早被人遗忘脑后的几具尸体,沉着眸一言不发。

    然而,不说话不等于被人无视。

    高灏踱步走上前,对着梁婠俯身一拜:“臣幸不辱使命。”

    陆晚迎两步上前,拧眉看他:“什么意思?”

    众人更是不明就里。

    高灏转过身,当着一众人的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不等展开,陆晚迎抢在前面,一把夺过去,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永安王早有不臣之心,太后识破后,故意设下圈套,请君入瓮,欲将永安王及其党羽一网打尽,但为保皇帝安全,便请长广王暗中襄助……

    陆晚迎看看手中的密函,再看看站在台阶上的梁婠,咬了咬牙,瞪着高灏。

    “你为何不告诉我?”

    高灏付之一笑:“太妃真是糊涂了,这是太后给臣的密旨。”

    他摇摇头,叹着气道:“只是没想到竟有人故意泄露了消息,让本该顺利进行的计划生出变故。”

    “变故?”陆晚迎吸了口冷气。

    高灏轻轻颔首:“是,臣是如何也没想到,太皇太后会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当众污蔑臣与太后有染,更想不到她为稳固自己的地位,欲置太后与臣死地——”

    说到这里,他对着陆晚迎拱手一拜:“此次多亏太妃的大义灭亲之举,不然臣与太后定然蒙受不白之冤,性命更是难保。”

    陆晚迎呆呆看着眼前人,脑子嗡嗡作响。

    高浚已帮夏侯照松绑:“说起来我也是险险将夏侯将军救下来的,要是再晚一些,恐怕已遭不测。”

    他说着,手往夏侯照肩膀上一拍:“是吧,夏侯将军?”

    夏侯照没抬头,只垂着眼应一声。

    当真如此?

    那淳于左卫又为何会死?

    敖如彬又是怎么回事?

    如此漏洞百出的说辞,如何叫人信服?

    高旸看向一直沉默的人。

    “……太后?”

    拦在身前的人早已让开,锦兰也被押跪在一边。

    梁婠看一眼众人疑惑的目光,垂着眸淡淡开了口。

    “长广王说得不错,太皇太后会借机发难,委实叫人没想到……”

    她款款步下台阶,抬眸看向围困的中军:“尔等皆是宫中羽林,本该听命于皇帝,守卫皇城,今日却误信谣言,被人利用,险酿出祸事……皇帝仁慈,现弃械归顺者,皆视为无罪。”

    高旸睁大眼,怒不可遏。

    似早有预料一般,他已被人捂住口,无法出声。

    不消一会儿,有人放下手中的兵器。

    一旦有人起了头,效仿之人便络绎不绝。

    原本静下来的殿中又陷入一片嘈杂。

    弃械跪拜声不断。

    别说陆谖一死,他们本就生了动摇之心,就算没有,单以眼下的局面推测,接下来会如何已是板上钉钉。大局既定,又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更没必要因此赔上性命。

    高灏瞧着,嘴角隐隐勾出弧度。

    他与高浚交换了个眼神,敖如彬与夏侯照指挥着禁军。

    不多时,殿中恢复了安静,就连地上的尸体也已被清理掉。

    “臣定不辜负太后的深情厚爱。”

    梁婠再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目光灼人的眼。

    高灏语气亲昵,姿势更亲昵,距离近得几乎要与她面贴面。

    梁婠忍着恶心,浅浅笑了一下,偏了偏头。

    陆晚迎瞧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才要上前,高灏却退后一步,转向敖如彬。

    “动手吧。”

    “等等,”梁婠拉住高灏。